整个云中只有一个秦将军,而能够让众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女神屈尊相迎的秦将军,恐怕举国亦是寥之又寥。
当顾惜玉盈盈施礼轻启玉齿道出此句后,众人瞬间生出的嫉恨刹时又是散去,满面诧然。
美人,需要的是静赏,而英雄,需要的则是赞赏。
英雄与美人,更是不缺话题。
是以当众人从短暂的惊诧中醒转,经过面面相看,接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对云中所有百姓而言,秦慎两字听来并无外郡那么觉得可怕,就算他手染鲜血,他亦是为云中而染,因此,他们对秦慎有的更多是敬。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私语却并不喧闹的某一角落,传出一声稍显突兀的不屑冷哼。
她怎么会认识我?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秦慎一愣之余,剩下的尽是深深疑惑,而值此时刻却也来不及更多思索,起身抱拳回礼道:“惜玉夫人好。”
顾惜玉见到长身而起的他美目再是一亮,露出欣赏之色婉转道:“秦将军英姿飒爽,器宇不凡,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哩。”
话音刚落,“哼”的一声再次响在厅内,这次却要更为明显。
而听到这声针对的冷哼,曹进亦是立刻怒然拔身朝声音发出方向瞧去,却很难分辨出究竟是谁。
秦慎以眼神制止住正要喝骂的曹进,然后笑了笑,洒然道:“在下不过一介粗俗武人,实当不得夫人如此谬赞。”
闻听此言,顾惜玉俏目飘在他身上再巡梭片刻,始以她迷人的声音道:“秦将军眼前,妾又如何敢当夫人之称?将军若是看得起妾,不妨唤一声惜玉。”
这不太好吧?秦慎顿时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正待开口要言——
“将军所作《出塞》,便是惜玉身为女子读起来亦觉慷慨激昂,荡气回肠,若是这般将军都属粗俗武人,那妾等又算何人?莫不是皆为茹毛饮血之人?”
言罢自己也忍不住的掩口娇笑,刹那间风情万种,明艳动人,满厅灯火霎时都似被她遮住了全部光辉,变得黯淡失色。
难怪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蜂拥惜玉阁,恐怕皆是明知就算得不到对方,也想来看一眼吧?秦慎瞧着眼前百媚丛生的女子暗暗想道。
而就在此时,冷哼再次响起。
这次就连顾惜玉都不能容忍的敛去笑容,微蹙秀眉不满的朝声音来源之地瞧去。
而早已留意那个方向的曹进等三人更是将发声者辨认出来,乃是一个似乎连看都不愿朝此处看上一眼的怀抱长剑之人,此刻正斜倚身后墙壁,一副假寐的样子。
从军数月以来,薛玉手上的鲜血并不比任何人少,但那都是战场上的你死我活,与今日剑斩军司马大为不同。
这是一种权力的彰显,因此他很兴奋,而且此刻犹在那种亢奋之期。
是以当他辨明发声者身份,毫不犹豫的就手指探向腰间剑柄处箭步抢前朝那人大踏步而去,甚至抢在了更为暴躁的曹进之前。
“站住!”秦慎沉声喝止。
见到薛玉的身形顿了下来始朝顾惜玉展颜淡然一笑,抱拳道:“多有打扰,在下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再扰顾女士清听。”
顾惜玉闻言美眸明显一黯,楚然道:“将军竟连一声惜玉都如此吝啬吗?”
秦慎耸了耸肩,莫可奈何的双手一摊,一脸苦笑道:“请恕在下胆子甚小,我担心喊出这一声惜玉,会陷入被天下男儿追杀的境地而从此亡命天涯,再无半寸安身之处。”
顾惜玉闻言“噗嗤”一笑,美目在他身上流转间熠熠生辉,即使以他见惯后世各种美女的高定力亦是忍不住心中一荡。
不过他亦知风月之人向来最拿手的就是摆出各种情深一片的动人姿态将男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却又对你若即若离,让你思之不得乖乖俯首称臣,直至你倾尽所有被一脚踢开,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得到。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呢?
思索间秦慎心中一片轻松,正要转身离去,却见她露出不依神态,红唇轻启含嗔带笑道:“将军既然连一声惜玉都吝啬不肯,却又何必找出天下男儿这种动听之言来撩动惜玉心神,将军若也是胆……”
“如此胆小,也不知所谓的武泉大捷斩敌万余究竟是真是假。”不合时宜的讥诮话语再次响在厅内并打断了顾惜玉的话语,让她登时不悦的又再扭头看去,直至看清出言之人目中先是一丝厌恶,旋又隐去。
而在她的美目注视下秦慎方才早已是一阵头疼,直觉见惯风月之人果然就是不一样,说话大胆奔放又且直接,让自己这种风月雏儿难以为敌只想溜之大吉,正伤神间,听到这声讥讽的打断反而如闻仙音,松了一口大气。
然而曹进等人却是如何能忍?
曹进率先拨众而出,朝对方厉声喝道:“小子!你是否活腻了?”
秦慎看得暗暗摇头苦笑,这就是青楼,永远的是非之地,就算你不去撩拨别人,亦自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特别是当你如吴汉所言般太过耀眼时,更多人恨不得立刻遮掉你的全部光辉,将你狠狠踩入泥地。
不过他今日实在不想惹事,其原因就连他自己一时也难以言清。
或许是青楼的争斗会让他想起云烟的盈盈下拜?
又或许是因为知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只被人赞赏而不被嘲讽,若是容不得半点质疑,他岂非每天都要挣扎在消除异议之中?
再或者,于他内心深处亦不得不承认多少有点不希望在如此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佳人面前失去该有的风度,更或因打斗杀戮而惊扰到如此美貌女子,这对每一个男人而言,似乎都是一种罪过。
总之无论如何,他呼出一声“曹进”,然后再次朝眼前玉人拱手道:“告辞。”
言罢转身就走。
此时曹进神色悻悻至极的快步跟上并贴身靠近少许,低声道:“俺见过此人,是柳光那小子的门客,甚得器重。”
“门客?”秦慎微感愕然。
曹进知他心中所想,轻笑道:“这有何可稀奇之处,将军不亦有俺们数十门客。”
原来如此!秦慎恍然的微一颔首,四人脚步未停的绕过每个案几后眼神各异的众人朝外行去。
“我还以为武泉秦慎如何威风了得,却也不过狼狈而逃之辈!”
身后再次传来极尽讥诮的话语。
而伴随着话语,那人猛一睁眼将剑弹向空中,长身而起环手胸前接住下落的长剑,踏步上前继续嘲弄道:“秦慎尚且如此,可想那武泉兵卒又是如何,哈,怂将脓兵,竟流出千人斩万敌之传闻,真是滑稽可笑,却又不要脸至极。”
秦慎倏然顿足,却并未回身。
顾惜玉收回凝聚秦慎背影的目光蓦地侧首看向那人,巧笑嫣然的玉面此刻已是冷若寒霜,沉声娇叱道:“封柏!莫要仗着柳校尉撑腰便在惜玉阁放肆,但若我言语一声,便是柳校尉亦容你不得。”
那个被称作封柏之人闻言气势陡的一缓,面上现出几丝犹豫挣扎之色。
片刻,他就似将对方衣服完全扒光一丝不挂站在自己眼前般的狠狠一盯,恨声道:“今日看在惜玉夫人替你求情份上,便放你一马!”
感受着他投在自己身上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裸目光,顾惜玉面上羞怒的一红,正要再加斥责——
“你看惜玉夫人面子,可惜我却不想再卖你半分薄面。”秦慎淡淡说着缓缓转过身来直视对方,双目神光电射却又立刻隐去,就似这种人根本不配他如此。
然后他垂首掸了掸衣裳,轻言细语犹若春风拂过的道:“知道我是何人否?”
封柏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愣,旋即讥笑道:“不就是武泉秦慎?别人怕你,我却不惧!”
秦慎昂首看向他目带赞赏的点了点头,却又嘴角微微一扬,意味深长的盯着他沉缓道:“我是武泉秦慎!但我更是秦慎!”
噤声静然瞧着眼前一切的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心道这两者究竟有何区别?
武泉秦慎,自然是英雄盖世,赫赫之功名扬四海,诗书才华举世闻名。
那秦慎呢?难道就不是如此?
满厅的狐疑中,秦慎言罢却也不再理会对方的转身举步朝外行去,只是忽然淡淡道:“薛玉。”
“属下在!”薛玉停下脚步。
“替我拿下这颗项上人头。”秦慎头也不回的说着继续往外踏去,洒然的语气风轻云淡,仿若就似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事。
顾惜玉的美目再次变得亮了起来,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