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初次交锋(1 / 1)

赤葑等了有一个时辰不见人来回话,也不着急,抬起头打量起这端王的寝居来。

这是一间五进的宅子,离前院很近,叫辉竺堂。

黑漆瑞兽衔铜环的门敞开,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是三间厅堂,厅后便是正房大院。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山,轩昂壮丽,比各处不同。

台阶上立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院子里种了几株浓郁的海棠树,东南角养着一池锦鲤金鱼,两名小太监正在喂鱼,大团额头红峰拥过来夺食,甚是美妙。

赤葑收回神识撇撇嘴,哼,这端王可真矫情。这时见一名穿红绫袄青绸掐牙背心的丫鬟走来笑道:“姑娘跟奴婢进去吧。”

丫鬟领着赤葑进去,到了东南三间小正房内。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着书籍茶具,慕容湗靠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翻着一卷书册。

见她进来头也未抬,依旧专心看着手里书册。

炕角站着一名女子正在洗茶,穿着青莲色绣云水纹的袄裙,腕上戴着一对翠玉镯,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般白,发髻上簪了两只银步摇,垂下的红色璎珞衬得她很是妩媚多姿,白玉般的脸上一对凤眸,带着审视向赤葑望来,见对面的人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稍一愣,略点了点头,便垂手侍弄手中茶具。

赤葑在旁站了片刻,见无人搭理,也不见丫鬟嬷嬷上茶,四处环顾一周,见地下面西一溜两张大椅,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两副脚踏;两边又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具备。正想着要不要先坐下来,这样会不会不符合她此时的身份?就听慕容湗淡漠的声音传来,“下去吧。”

那泡茶的女子闻言,也不多话微福了福身,转身带着屋内侍奉的丫头小厮一并退了出去。

出了垂花门,杨秀林才缓了缓步,眼睛里透出一抹无奈。

她本家是保定杨氏,出过一任阁老,举人、进士不下十人,她是杨家长房次嫡女。祖父取名秀林,希望她木秀于林,为杨家多挣颜面。

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自进了王府,整日如履薄冰,以她的出身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端王冷酷淡漠,对府中女眷更是不假辞色。

而她更有说不出口的忧患。她自进了王府已有一年,可王爷从未近身,每次都只招她去烹茶抚琴。

这事儿只有她从家中带来的奶娘知晓,她整日惶惶,就怕哪天被扫地出门辱没了杨家颜面。

只是虽未招她服侍,内院之事却是暂由她来打理,这府中还有两房妾侍,赵氏因犯事被禁在后山礼佛。还有一个江氏,是端王乳娘的女儿,原先是辉竺堂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孕被抬了姨娘,后产下一女,如今也七岁了,是府里最得宠的小郡主。因没有主母照料,暂时便由江氏亲抚。

这江氏因着从小伺候王爷的情分,又仗着是小郡主的生母,在府里很是骄横,但凡有姿色的丫头都会被她以勾搭王爷的罪名处罚。她虽管着内院,却也只能避其锋芒,再三忍让。

话说这一头,慕容湗审视着赤葑久久不见开口,赤葑却也不惧,亭亭立在屋中,任其打量。

慕容湗见女子如此坦然的望着自己,眼中并无其他女子的倾慕爱恋,也没有之前的扭捏作假,哂笑一声,道:“怎么,今日不扮柔弱了?”

赤葑只当不知何意,开门见山道:“端王殿下,民女之前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民女因情势所逼并未全盘托出,还望殿下恕民女欺瞒之过,民女才敢道出实情。”

“哦?”慕容湗挠有兴致的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子,“你怎么确定本王一定会恕你欺瞒之罪,倘若,本王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呢?”

“王爷对自己的旧疾也不感兴趣吗?”赤葑眸中精光一闪。

慕容湗神色一变,眸中似有利刃射出,微抬起身招手示意赤葑靠近,待赤葑挪到炕角,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拽至炕上,来不及吸气就被扼住喉咙,她看到面前这双细长的桃花眼里似有云雾滚动,渐渐由琥珀色转为墨色,甚至透出淡淡的蓝色光晕!怎么会!赤葑惊诧下忘了挣扎,他的瞳色和自己如此相近?难道此人与她族中有什么渊源?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瞳色,三界之中也不会有几人。

感觉到颈间大手越收越紧,赤葑指尖灵力悄悄凝聚,正待发作,却见颈间桎梏猛然消失,赤葑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慕容湗冷漠淡然的声音传来:“跟本王讲条件是要付出代价的。”

外面传来侍卫的询问:“王爷?”

“无碍。”慕容湗拿起桌上的细布擦擦手,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方道。

赤葑缓过气来,这时心中已然愤懑,再顾不得扮弱,起身也不整理,冷笑一声哂道:“人有人道,鼠有鼠道。我等凡夫俗子,阳寿七八十载已属古稀,平日自需强身健体,讳疾忌医更是痴人傻事,想必王爷天潢贵胄自是与吾等庶民不同。”

慕容湗被噎得一愣,听着她这通大义凌然,再配上凌乱的衣襟和头顶杂乱的发丝,因愤怒红润润的脸蛋儿,紧握的小拳头还抵在炕沿,慕容湗终是忍不住低笑一声:“罢了。”

继而唤人进来添了热茶,给她上了几盘点心。赤葑也不客气,拿了块芙蓉酥塞进嘴里,酥而不腻很是合口,眯了眯眼舔了舔唇边的饼屑,随手拿起几上的小茶盏喝了一口,慕容湗盯着她放下的那盏茶杯沉默了会儿,方移开视线。

她又拿起一块吃了下去,很快一盘芙蓉酥见了底。旁边的几样倒是动都没动,还是个挑食的女人!

旁边立着的小桓子抿抿嘴,这女人竟敢和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同榻而坐,吃东西没规矩不说,竟还敢用王爷的茶杯!就算是未来的王妃也没这样的殊荣吧!

一旁的小桓子还没腹诽完,就被王爷一个眼神又赶了出去。

“好了,说说吧。”慕容湗推开窗扇,窗外是一株腊梅,叶子落了,淡青泛黄的骨朵缀满了枝头。

赤葑脑袋快速的运转了一番,衡量了下利弊,方定定神,从怀间取出一物递上前道:“这是玉霖丹,我这里只有五颗。”

慕容湗并未接过丹药,只是淡淡审视着她。

“这丹药是天机童姥炼化的,我是她的关门弟子。”

天机童姥?这个名字慕容湗是很熟悉的,年幼病发时,父皇就遣人四处寻过此人,后久寻未果以为此人早已坐化,也便放弃了。

不想,她竟有关门弟子,还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丫头。

“你不是说自己是惨遭灭门的孤女么。”

“是,方才民女便请求王爷恕罪,其实家遭横祸那日,我并未在外祖家,而是随师傅游历。”赤葑眼里水光涌动,“谁知……”

慕容湗沉默了会儿,不再追问只是道:“这药有何益处,你又怎知本王有疾?”

“殿下虽气宇轩昂,却印堂发黑,面有不足之症。民女自由被师傅收在门下,耳濡目染下略懂些歧黄之术。”赤葑胡诌道。

她在王府这月余可不是白搭的,就算有结界又怎么样,拦得住她赤凰大殿?这府里的小秘密几乎被她摸个十之八九。

至于这丹药,是自己用心头血炼化,治不了根,最起码能缓解慕容湗的嗜血膨胀,给自己留出充足的应对时间。

那天机童姥是死是活,她可不知道。她做了本殿几日师傅,也算是造化了。

慕容湗望着眼前莫名发呆的女子有些无语,他为什么觉得,这女人不畏他,也不敬他呢。

咳了咳,他问出赤葑最想听的话:“你想要什么?”

赤葑立刻回神,又摆出一副忠诚的神态道:“殿下,民女苟延残喘至今日惟愿报家仇,了此残愿再无所求,”瞄了瞄慕容湗神情,见无异样又接道“在这期间,民女愿尽微薄之力,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哦?你会做什么,本王账下从不养废人。”慕容湗戏谑道。

“是不是废人,王爷试过不就知道了。”赤葑说着望了望几上的药丹。

慕容湗却听到这句有歧义的话眸光黯了黯。

而后,传来慕容湗一声淡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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