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失恋是这种状态的话,那么耗子觉得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喜欢艾扬。
宿舍空了一半,柜子里的衣服、书架里的书、床上的被褥……
这种极短时间内措手不及的空落,让耗子很陌生,竟生不出实质的痛楚来。
只是心里很空,空得能发出回响,空得发痛,可就连这种痛也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想当初被高三的学霸女友蹬的时候,耗子还蒙着被子哭了小半夜。
可现在只是觉得整个世界都静谧了,苍白了,而已。
我没有喜欢你,艾扬。
接下来的几天考试,耗子觉得自己像输入指令行事的机械,考完了,在其他同学的狂欢中波澜不兴,觉得完成一项任务而已。
校园里稀稀拉拉一些拖着行李奔赴归程的学生。宿舍楼里一路走来,许多门口已经上锁,人去楼空的境况让耗子有种寂寥的感觉。
回到宿舍,依然陌生的空落,依然措手不及,让心中的一点寂寥骤然变质成为一种被遗弃感,扩大到整个世界。
耗子觉得呼吸困难,落荒而逃。
夏天的傍晚带着白日的余温,燥热的风吹在身上,一股沉闷的疲惫感。
开始寂寞的大学城里,唯一热闹的地方是操场,躲避白天毒辣阳光的体院学生们都选择傍晚出来锻炼。
田径场那头一个熟悉的矫健身影,看见时还在远处,定睛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正在百米冲刺的路遥,永远给耗子一种强烈视觉冲击,不遗余力的速度与激情,像是给青春做最激烈的注脚。
话说遥子他们系早考完试了,还不回家?也没见干兼职去,这儿一趟趟流汗,能比回家更过瘾?
“有个比赛。”路遥式的简洁,抓起毛巾擦了下脖子和头发,旁边就有等待许久的女生殷勤地递上冰饮。
路遥习以为常顺手接过,再顺手递给了耗子,自己则拿出包里的运动饮料。
看着女生无语凝咽的表情,耗子有点不忍,手中的冰饮递还路遥,“人家女生的心意。”
路遥没接。“运动后忌冷饮,你没常识啊?”
话是对耗子说的,可女生咬着嘴唇跑走了。
多情却被无情苦。
耗子仔细咂摸突然泛上心头的这句话,很有点不是滋味。
在路遥旁边坐下来,摸着冰冷的饮料瓶身,突然问:“遥子,你知道失恋是什么感觉?”
问了之后又觉得好笑,遥子一向对女生不假辞色,可越挑战系数高,越是让女生痴心不减,行情从来只涨不跌,只有像刚才那样甩得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份儿。
哪知路遥听了,喝水的动作停住了,眼神慢慢黯淡下来,眼焦迷离。
“……像动过手术一样,身体被剖开过,失去了一部分。”
声音恍恍惚惚的,像来自天边的遥远:
“刚开始是下手术台,麻药劲儿没过,全部神经是麻木的,觉得像做梦。很快麻药劲儿过了,痛得撕心裂肺,没有任何办法。慢慢觉得好一些,但是伤痛还是会不时袭来,或者一不留意,又触动了伤口,猛地疼一下子,甚至还会重新绽裂开。慢慢的,一天比一天轻松,最后伤口变成了一道伤疤。之后很久,那伤疤在某些时候还是会微微的痛或者痒,一直到很久很久,这伤才能完全好。只有那伤疤在那里提醒着你:你曾经生过一场大病。”
干燥的暖风拂过,仿佛伤口在叹息。路遥握紧了瓶身,想用那温度冷却手掌心开始炙热的伤疤。跟肤色融为一体的伤疤,再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曾经伤得多么厉害。
耗子有点发怔。
不曾想,随口一问,能从一个不可能之人口中得到不可能的剖析。
这是他认识的路遥吗?骨子里竟然还有这么伤春悲秋的情怀?
真可谓人不可貌相。
“我看你病得不轻。”路遥突然说。
“你开什么玩笑?”耗子扯着嘴角,勉强地笑:“我身体好得很。”
“那方才怎么没发花痴?”
“你……我……”反驳什么的一向不是耗子的强项,何况心里有鬼,憋粗了脖子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对她没兴趣。”
“那对谁有兴趣?”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听说你屋那个走了?”
耗子刚喝到嘴里的饮料不小心呛住,忙辩解道:“我对那死变态才没有兴趣!”
“我没说你对他……”路遥微眯下了眼,突然嘴角弯起暧昧的弧度,“哦——”
按惯例,耗子这时候该头皮一炸,活蹦乱跳了,可这会儿愣是蹦不起来,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重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不是……”
路遥从耗子脸上缓缓收回目光,“行了,不用解释,跟我没关系。”把饮料往包里一扔,“反正都回不去了,就忘了吧。”话音落下,已如一缕劲风疾驰在夕阳下,不带走一丝尘埃。
忘了吧,忘了吧,说得轻巧,就凭着这一学期的冤孽,搞不好艾扬要在他记忆里猖狂一辈子。
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夕阳敛尽了最后一丝余光后,耗子挣扎着还是回到空空如也的宿舍。
幸好是明天的车票,不然多呆一天都受不了。
清理考试资料的时候,突然从一本书里掉出了几张巴掌大的纸片。
这是他复习的时候暗地里给艾扬整理的小抄,一边抄一边还美滋滋幻想当艾扬在考场上挠腮抓耳时看到他像救世主一样递过去这些玩意儿时该有多感动多感动。
捡起来,拿在手里轻若无物。
轻轻薄薄的纸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耗子看着看着,觉得那一笔一划像在心上刺绣,一针一线,都是繁密的痛苦和凄艳。
眼睛的干涩终于在这个时候到达极限,以至于两颗晶状体不受大脑控制地渗出了一些液体来滋润。
一滴,一滴。
然后,耗子,仰天长啸:
“混蛋!我都准备给你作弊了,你妈的竟然不考试!”
用力地捂住了脆弱的眼睛,汹涌的泪水糊在纸片上,晕开了墨水,清晰了感情。
艾扬,艾扬,为什么走得这么快?
我都还没有跟你说,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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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算是完成了前半部吧,还有下半部,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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