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扬轻轻吐出第一口烟，飘飘渺渺的烟雾从他轻薄的唇瓣之间溜出，盘旋在一方空气之间滞然不动，在紫外线光下幻动出迷蒙妖异的紫兰，给艾扬在灯光下同样妖异的脸庞笼了一层紫色的轻纱，两颗眼珠子却如同蓝宝石一样的清明而狐媚。
耗子猛地撇开头，有点手足无措地灌了一口啤酒滋润干渴的喉咙，冰冷的液体滑落身体引起一阵寒颤，却无法平静突如其来躁动的心跳。
艾妖孽回到妖孽大本营，果然功力大增，不知不觉间就达到不动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一般的拉拉都是美女。”姚立翔在吞云吐舞之间的语气如同吐息的烟雾一样轻淡。
空气中很快弥漫一股浓郁的甜焦味，姚立翔递了一根给耗子，耗子摆手拒绝。
“别给他浪费。”艾扬刻薄依旧的声音跟往日的清脆略有不同，带着一丝如烟慵懒的沙哑，听在耳里竟有些性感。
耗子第一次忽略了他话中的恶毒，只觉得一种不明所以的别扭感觉在体内骚动，唯有继续喝酒。
空气渐渐变得浑浊，耗子注意到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在抽烟的，毕竟是不容于世的一个边缘群体，即使躲在在暂时栖身的世界一隅里依然难以心安，也许只有香烟才能驱散这个世俗对他们的压力，和内心的恐惧。
整个酒吧已经变得烟雾缭绕，顶灯暗下来，打上了舞灯，那块红地毯上站满了人，四肢变得不受大脑支配，尽情的挥舞，与自己的BF/GF拥抱着，不过舞台中央的拉拉们更尽兴的舞着，婀娜的身段费尽力气一样摇曳，把整个舞池推向火热的高潮。
“好多女的。”耗子纳闷。
“今晚‘淑女之夜’，门口板子写着呢，你瞎眼了？”艾扬刻薄道。
门口有板子吗？淑女……先不论这词儿跟舞池中把屁股扭得跟装了电动马达似的女人们有多不符合，就是坐一边的这些……都旁若无人地做出有伤风化的举止来了，怎么也跟仪态万千的“淑女”二字搭不上边吧。耗子郁闷着，猛然看见更骇人的——
音乐一变换，三个戴着假胸穿着土耳其服装的男孩子从舞池一边婷婷袅袅鱼贯而出。要不是体型比女孩略略高壮一些，耗子真会以为是他们是女的，没别的，实在太漂亮了！一个个樱唇含笑，柳腰款摆，顾盼嫣然，相比之下平常在校内看到的女生都成了五大三粗。
耗子目瞪口呆，回头看那两只玻璃，跟多享受似地一口烟一口酒，还时不时来个暧昧的眼神交流，看得耗子一阵阵寒意加热意，跟患了季节性流感似的。
艾扬有一点没说错，他今儿的确见识了。大开眼界。
“我可以请你们喝杯酒吗？”突兀的男性嗓音插入，耗子一桌三人一起抬头（耗子往后费力扭头），一个西装革履相貌端正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一手拎着一瓶啤酒一手拎着四只小杯子过来，似乎有意加入他们之间。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搭讪……男人对……男人……
耗子头皮一阵强烈的发麻，浑身不自在，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我……我们不是……”
“随便坐。”姚立翔变脸比翻书还快，第一时间乖巧可人起来，屁股一挪就让出了旁边的位置，笑眯眯地冲着人家发挥他招牌的无敌纯真无邪魅力。
“你们第一次来？”男人坐下之后就自来熟了，每人给酌了一小杯顺便打量了耗子三个，在艾扬脸上停留时间最久，被艾扬一个不太友善的目光逼了回去，脸皮一厚又当没事儿一样。耗子转着小杯子心里不爽，喝点马尿犯得着优雅么，就着瓶口喝不就得了，装什么高贵？真是普通的人都一样的普通，变态各有各的变态。
“你怎么知道？”姚小可爱扑朔扑朔黑白大眼，相当配合。
男人环顾了一下周围，笑着说：“这个位置不容易被打扰，又可以看到全场，一般服务员会把第一次来的新人领到这边……”加深了笑容，朝三人举起酒杯，“……基于保护。”
姚立翔大为感动，眼睛精光闪闪，“保护我们吗？这里很好啊，我们不需要保护啦。”
耗子白眼都没力气翻了。你装你再装，你家糖爹不会是这样骗回来的吧？
“如果到了十点你们还不走的话，的确需要保护。不说这个了，你们还是学生吧？什么学校的？”男人举起酒杯，邀请大家干杯。
“大学城的。”艾扬没有碰那小杯啤酒，只是开了自己的来喝。说话也是模棱两可，大学城十数家学校，谁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儿的。耗子想想也就明白了，在这种场合没有必要对陌生人坦白自己，哪怕是一点资料估计都会留下后患，害人之心可有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无。到手的杯子赶紧放下，琼浆玉液也不稀罕，何况就一点马尿。
男人倒是把艾扬心里那点迂回曲折看出来了，眉头一动，直接挑明：“怎么，怕我下药，不敢喝？”温和的语气，邻家哥哥的无害气质，却带着挑衅的味道。
艾扬眼神一冷，缓缓转过头，蓝色妖异的眼睛上下打量一下男人，嘴里含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冷笑。耗子暗叫不好，艾扬这家伙看着对啥都冷淡，其实最经不住激将法。这不，他的手已经摸到小杯子，指甲若有若无刮着杯子边缘，看着男人笑得傲慢而魅惑。
姚立翔这唯恐天下不乱还一脸纯真地装傻：“下药？下什么药？艾扬你喝吖，这位大哥请你喝的耶。”
你自己面前那杯不也没喝，有本事自己喝啊！耗子鼓着眼睛一瞪。
姚立翔斜着眼睛轻蔑一扫，微嘟的性感嘴唇往前一努，诺，有本事你喝！
“先生看来是这儿常客，给我介绍介绍情况如何？”暗涌流动中艾扬相当聪明地另辟话题，却已经拎起杯子，看样子是很有喝的打算。耗子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了，猛一激灵，一把夺过那杯酒，在艾扬还反应不过来的呆愣中相当豪迈地头一仰，再豪迈地把杯子倒过来以显示自己喝光光了……如果忽略他胀鼓鼓的腮帮子的话。
姚立翔和艾扬一起脸皮抽搐。
吞，还是不吞？这是个问题。
腮帮子有点酸，耗子痛恨自己那条突发豪迈的神经，怎么就不经脑子想想，万一酒里有迷魂药呢……他、他才不想为了艾变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因为一杯廉价马尿把自个儿菊花贡献出去。
“啊，那是谁？”一直装作不在状态的姚立翔忽然站起来，好奇又惊喜地看着舞池中央。
你……这是为我化解危机吧？耗子一下子感动起来，鼓着非常搞笑的腮帮子装模作样地顺着姚立翔眼神的方向看——
“噗——”
一阵华丽的天女散啤在紫光灯下化出一道蓝虹。方圆三米的人皆自动瞬移，诧异和鄙夷的眼神让同坐的艾姚二人都抬不起头来。
“那是本地拉拉的头子，叫萧儿。”男子很熟悉情况地解释。
艾扬探长脖子仔细瞧了一会儿，很快扑哧一笑，用手肘一撞耗子，揶揄道：“你对象呢。你们真有缘份。”
耗子脑袋一缩，蜷回座位上努力磨灭存在感。
这都什么世界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行么？跟在艾变态身边果然机遇非凡惊悚不断。
那舞池中央的被众多美女众星拱月的焦点，被称为本地拉拉头子的女孩一头中长离子烫头发狂甩，眼睛被殴打过了一样浓浓的烟熏妆，睫毛长得可以拔下来戳墙上挂衣服，一条短得几乎没法把屁股包完整的热裤，一件火辣辣的古代女人内衣——肚兜，露出整片白花花的后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甩动四肢与脖子，让人很怀疑是不是嗑了药。
这个女人，该说这个女孩，不要怀疑，那就是小眼睛同学！
耗子何等锐利的眼神啊，当初能在人家遮风挡雨的黑框眼睛下发现人家貌美的潜质，继而用囊中羞涩的窝囊激发人家挥金如土的豪迈——当下，隔着烟雾缭绕的长距离惊鸿一瞥而已，就已经精准确定出人家的真面目。
多么让人意外的绝技。
男人感到挺奇怪，“你们认识萧儿？”
艾扬、姚立翔齐刷刷摇头。耗子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是吗？”男子略有所思的轻笑，掏出烟来跟着大伙儿一起吞云吐雾，还递给耗子一根。耗子看一眼艾扬，艾扬眼神一冷，耗子只好摇头拒绝。
男子看看艾扬，又看看耗子，若有所悟，释然笑道：“原来两位……呵呵……”笑得那个知情识趣善解人意。
耗子脑子还先迟钝了一下，仔细回放了一遍那话之后——脑子轰的一声，浑身毫毛倒竖起来，同时瞄到艾扬已然铁青的脸色，并且一脸被蟑螂爬过那样瞪着耗子——不是那瞎了狗眼的男人，咬牙切齿，耗子几乎没以头抢地摔个脑浆崩裂。
竟然有人把他和艾……凑一对儿——当耗子在这里看见人格分裂的小眼睛时就以为自己碰触了变态的极限，然而这个变态的领域用它特有的变态创造了更怂人的事实来无限延伸变态的广度与深度！
耗子软绵绵地站起来，神游太虚状：“我……我去上个厕所……有点醉了……”他需要摆脱一下这个充盈了变态的空间，不然他搞不好也会变态掉。
厕所……他需要厕所让膀胱轻松一下顺便让头脑冷静一下，再顺道摆脱艾扬从桃花眼里飞出刀片将他片片凌迟的眼神。
耗子是真醉了，不然他可能会想起来最初的时候……遇到艾扬是在什么地方。
厕所，那是多么神圣的一个变态幽会的地方，更是GAY吧的伊甸园呐……
沿着墙上的直视灯一路前往厕所，忽视无数流连在身上打量的异色目光，无视不知何处伸出来突袭一回头又不见了的爪子，耗子油然升起冲锋陷阵的错觉。终于到了厕所的通道，耗子险些迈不动脚步。
那是何等壮观的一个男男、女女苟且之所啊？！
昏暗的灯光，更为昏暗的厕所内部，更更为昏暗的厕所深处，这里，激吻已经是最文明的交流，暗处不明律动的可疑阴影、不绝于耳的低吟、混合的尿味消毒水味荤腥味……无不在挑战耗子的五官极限。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糜烂而无望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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