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书
甲方:阮浩民
乙方:艾扬
甲、乙双方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经充分协商,甲方同意将部分行动指挥权无偿转让给乙方。为明确双方的权、责、利,特拟以下条款共同遵守。
1、由于甲方在校期间得罪恶人,经乙方大智大勇献策相救方脱身,为表谢意,弘扬感恩,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甲方特将位于Z大大学城及所在城市的部分行动指挥权无偿转让给乙方。
2、乙方在协议期间拥有甲方的相对指挥、管理权,有权在必要时候使唤甲方。甲方不得提出异议,不得以任何借口违反。
3、行动期间甲方遭受的一切损失,包括精神打击与身体伤害皆由甲方自负。乙方不负有责任。
4、本协议一经签字即时生效,本协议一式一份,由乙方负责保存及销毁。甲、乙双方严格遵守和执行。
甲方签字:
乙方签字:
看过《白毛女》没有?那大年三十的杨白劳大伙儿还印象深刻吧,那么对比现在的耗子,必然看出其中异曲同工之妙。
将近黄昏而昏暗的光影替换下,艾老爷翘着二郎腿施施然坐着。某只耗子哆嗦如秋风地站着。
“凭、凭、凭什么……”过于激动的脑子只能使唤僵硬的舌头重复唯一的救命稻草。理由!他艾变态凭的什么要他卖身?
艾扬嘴角含笑,妩媚的凤眼往地上风情万种的一瞥,“勃艮地顶级白葡萄酒,四百欧元。”向前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手心朝上,“不签也行,还钱!”
四百欧元犹如四百支利剑,把耗子贫下中农的心脏穿成了筛子,日薄西山的晚风穿堂而过,嗖嗖地透凉。
四百欧元,那是、那是,四十个毛主席大头照……漫说四十个,现在耗子把内裤翻出来也是一个都没有。
“我没让你洒勃……勃……”
“勃艮地。”
“勃敢滴!没人让你洒——你自作主张自作多情自作孽!”耗子哭天抢地,就差满地打滚。
“那我叫陆玖月再回来,她应该没走远。”艾老爷慢条斯理说罢放下二郎腿往门口去。
“不要啊——”耗子一个奋不顾身的前扑,准确无比地抱住了艾老爷的双腿。
这叫什么?活生生一幕后现代演绎的封建旧社会人吃人的情景惨剧啊!什么解放区的天空是蓝的百万农奴大翻身那是一小撮政治家自我满足的屁话,古往今来有钱的永远是大爷。
多么不幸的,耗子遇到了这么一位大爷。更为不幸的,这么一位大爷铁了心跟耗子过不去。所谓的人缘,那就是有人强迫你欠了他四千块,然后拿一张万劫不复的卖身契拍到你脸上。
“给条活路吧,好歹咱一个屋檐下呐——”想到身为甲方的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都下不去签字的手。从下往上瞧着艾扬,耗子字字血泪:“怎么说这祸端都是你起的头儿,凭什么都是你落着好处,欺负我一穷人孩子,你良心过得去吗?”
“少跟我套近乎,咱还没那交情。再说我落着什么好处了?就你这头脑和脸面,几乎没有可利用价值,本大爷签了你只能说明我心底善良,明白吗?放开我的脚,你手脏。”
“你怎么这么黑的心哟?”
“一句话,你签还是不签?”
“等我还了四千块,协议自动作废是不是?”大局已定,耗子吸吸鼻子,为自己考虑后路。
“嗯哼。”艾扬敷衍。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哎,只落得两泪涟涟。”签罢协议,还盖了一个大红手印之后,耗子掩面哭叹,平仄有声,哀转九绝。
“《西厢记》读得不错,有空给我唱两段。”艾扬拈起协议,跟欣赏名家字画一样细细品味。
耗子从手掌间露出哭红的眼睛,不阴不阳地说:“脚印儿还要不要?”
“你自个儿留着,有味儿。”艾扬收好协议,锁进了自个儿柜子下面的小保险箱里。
保险箱?干脆整个冰箱来好了。耗子望天兴叹。最后一个偷取协议销毁的念头被掐死在萌芽状态。
是夜,风靡全球的世界杯之夜,但对此时的耗子而言你直接把他打包空投到比赛现场也不顶用。
Z大的后勤优势体现在每个宿舍还配了台17寸袖珍彩电,引得大学城方圆十里的其他院校学生都攀亲带故地蜂拥到Z大三幢宿舍楼里,个个宿舍人头涌动,汗臭烘烘。
403舍基于某种原因生人毋近,难得一方清静领域,但是刚沦为卖身长工的耗子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和姿态跟新饲主同一屋檐下欣赏这出球事儿。
路过一个个热闹的宿舍,大伙儿抠脚丫打酒嗝放闷屁站在阳台往下小便,无限羡慕过后的耗子油然升起一股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沧桑感。
都说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他造的什么孽连身子都卖人了,爹娘,儿对您不住。
“干啥呢你?不看球跑我这儿抽哪门子风?”二楼的童学贾刚好提了两打啤酒蹒跚过来。可怜孩子,他那一屋子少说塞了二十号五湖四海的同学以及同学的同学,一个不小心打赌输了给一屋人当孙子使唤,两打罪恶的啤酒已经快要压垮了他孱弱的肩膀。
但是看到耗子,一切的委屈和自怜自怨自动晋升为知足常乐。论倒霉,舍耗子其谁?人童学贾什么人,耗子的战友和知己,还是一度流行的玻璃传言中的对手,三秒两秒就能从耗子充满便意的脸上解读出供他幸灾乐祸的端倪。
“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的。”童学贾自认理解地宽慰。
耗子留下两行宽面条泪。过去个屁,你懂个屁。我这多舛的命运赶上天降大任了,怎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领悟的?!
童学贾读不透耗子的唏嘘,同情地放下两打啤酒,从屁兜里摸索出一盒中华。
“别说我不哥们,这晚上姓岳的也没闲情找你麻烦,你暂且宽心吧。”割肉般扣出两根递过去,童学贾很有兄弟道义,“别堵我门口,别处抽去。”那苦瓜脸实在影响大伙儿看球的心情。
耗子无语接过,在童学贾殷勤地点了火之后一根叼嘴里,一根夹耳朵上,烟雾迷蒙中慢慢远离尘世的烦嚣,惟有走廊的灯把他凝结了孤寂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楼下很安静,也很脏,具体原因参照站在阳台小便的举动。耗子就在两幢宿舍楼的空地中间站住了,原地举头转了一圈,璀璨的灯光和爆裂的喊叫仿佛构筑了整个世界,耗子从嗓子眼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凋零感。
蹲在地上一边唏嘘一边抽中华,烟雾藤绕。
这种时候竟也有一个人来到楼下,脚步停在不远处。耗子抬头,看见一张秀气中带着阳刚的脸,来人也正瞧过来。
Z大三号宿舍楼的对面是体育大学的宿舍,上上下下都是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家伙,所以像来人这样秀气的脸孔、瘦削的身板愣是清水出芙蓉,耗子或远或近看过几次,印象比较深刻。
犹记当初,犹豫着回不回宿舍的时候,貌似也是这个人给自己来了个醍醐灌顶,间接造就自己今日沦为人奴,一时间心情复杂起来。
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后的人生还是学着蛋腚一点比较不难过。
“抽烟么?”释然过后的耗子大方拿下耳朵那根。
来人摇摇头,跟着蹲在地上,却抬头看着月光。如银的月华把他轮廓柔和的脸映得更加秀美,两颗眼珠子渡了一层水银似的漂亮。
“不介意我的二手烟?”耗子很有环保主义精神。
来人一笑,迎着月光,笑容有些迷离,有些苍凉:“二手烟真能叫人死快的话我不介意多吸。”
恬静的面容和略带着颓废的话语仿佛蕴含了无尽心事,却又表现得那般轻描淡写。耗子莫名地感受到一份酸楚,心中泛起恻隐,却不知恻隐那般。
一会儿,来人看够了月光似的,终于拿正眼看着耗子,友好地伸出手来:“我叫路遥。”
“我叫阮浩民。”耗子跟他一握,发现果然不愧是练体育的,暗地里就是有力。
路遥一愕,眼里闪现一抹戏谑的光芒,“就是你啊,耗子!”
“嘿嘿,就是就是。”耗子嘴角抽搐,转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不过我不喜欢别人那么叫我。”剩余的血咽回肚子,挣扎着表达心意。
路遥沉吟一下,点头赞同,“这名字也起得忒损了点,太难听了……”耗子顷刻留下鸟感动的泪水,正准备与这位十八年的人生遇到的唯一知己把臂言欢,然后听到路遥继续,“……那我以后叫你老鼠吧。”
耗子倒地。
大口吐血中……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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