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从未出过西戎都城的我就这么跟着戎梓桑搭上马车告别了九狼城。
往常在赫国我也见过太子赫轩出行，那浩浩荡荡的阵势都快要赶上皇帝了。戎梓桑似乎没那么讲究，一架马车寥寥几个侍卫便上路了。
连凤说，西戎原本是尚武的边部蛮族，不尊崇中原的那一堆繁文缛节，历代皇帝喜欢把国库里的每一分钱都充当军费，于是就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排场。
连凤仍旧是一身青布女装，戎梓桑却给我换了一身男装。这半年里我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要赶上连凤了，可若是与戎梓桑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过这很正常，因为我们性别本来就不同。
我们行了一天，却没有抵达平遥城，而是在平遥城外的驿站中歇息。宁世臣已经早早摇着扇子等候在驿站内。
刚住进驿站，便有人进来找戎梓桑。
那人叫雷奉，黑面方口，身形魁梧，似乎是戎梓桑安插在南宗官府里的探子。他一进屋，跪立于地，正欲向戎梓桑汇报，看见我在内便有些犹疑。
戎梓桑轻轻抬手笑了笑，示意他但说无妨。
雷奉方才松懈下来，沉声道：“木家一直在以粮草作为交换向赫国索取贡铁。”
“怪不得木家去年交纳不齐赋税，赫国贡不出五色铁来。”宁世臣啪得合了折扇，笑眯眯地对戎梓桑道：“原来是两家暗地里做起了交易。”
“是。”雷奉点点头又道：“南宗招募的男役也比往年增多了几倍，且近日木家与陈王府暗中频繁来往，照这样下去，只怕是离兵变不远了。”说毕，雷奉双手作揖悄悄退了下去。
戎梓桑面上自始至终看不出丝毫喜怒异常，宁世臣有些按捺不住了，瞄着他试探：“前几日赫国的探子也传来风声，赫殊身体状况江河日下，近来一直是太子赫轩和一干外戚把持朝政，我看再过不久，赫国宫里也要出事了。”
见戎梓桑仍旧不语，宁世臣又道：“依我看，不如先稳住南宗和陈王，对赫国下手。”
戎梓桑沉吟片刻，拧眉摇了摇头：“一年之内，纵使不对赫国出手，赫国也会自乱。倒不如先擒住陈王，收了南宗的兵权，静观赫国之变。”
宁世臣面上顿时露出几许忧虑，挪了挪身子：“这么做不是打草惊蛇吗，万一越家见势不妙，狗急跳墙……”
“比起越家叛乱，本宫更担心的是宁家。”戎梓桑忽然侧过脸望向宁世臣：“宁家的兵力，胜过越家数倍。”
宁世臣玩世不恭的脸霎时僵住了，良久，讷讷道：“若是宁家叛乱，太子当如何处置？也会像对晏家一样，迁入都城，永远监禁起来吧……”
狭小的空间内顿时寂静起来，我坐在戎梓桑身旁，轻轻去拉他的手，竟发现他的手有些颤。
“世臣，宁家若叛，你当如何？”戎梓桑反手抓住我，与宁世臣对视。
宁世臣的面色越发苍白，神色有些痛苦：“表哥何必如此雷厉风行地收复四宗兵权？为何不能循序渐进的……”
“四宗之间的内耗太严重，若不及时将西戎统一起来，等到月牧巫兵反叛，天下大乱之时，凭什么镇压？”连凤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宁世子，其实殿下也不想这样。”
宁世臣忽然间转过脸满是幽怨的看了我一眼，仿佛我就是天下大乱的始作俑者似得，我连忙我戎梓桑身后躲了躲。他又看了我一眼，摇摇扇子，一步三晃的出去了。
我突然间有点困了，趴在戎梓桑身上。
“怎么了，不舒服？”他摸摸我的额头。
我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阿冰说过的那个关于帝王永恒的话题。
“玄之，江山和美人，你会选哪一个？”
他搭在我面颊上的手顿了一顿，说：“我选江山。”
我一听怒了，啪得一把拍开他的手：“没良心！你好歹犹豫一下再抛弃我呀！”
他忽然就笑了：“我何时抛弃你了？你又不是美人。”
我：“……”以后再也不问这种问题了，伤自尊！
我又问他：“玄之，你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是谁？”
“是我母后。”他说：“她曾是月牧第一美人。”
“真是不谦虚！”我抬起脸偷偷打量他，从他和呼延宇的长相不难看出那个女子的轮廓，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不过……
“不过我见过一个人，说不定比她更美！”我得意洋洋地腻着他道：“你想知道是谁吗？”
“唔。”戎梓桑不置可否的瞥了我一眼。
“她是赫国向阳公主赫冰，是我的好朋友！”我心中升腾起一种自豪感，能高攀到如此显贵身份的好朋友，戎梓桑一定会觉得我很厉害吧。
“啊，我知道。”他居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者难以置信。
到时我惊异地张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我认识阿冰？”
“你在甘露寺和赫国皇宫里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戎梓桑朝我露出一抹贼笑。
“不可能！”我脸色有点绿，心虚地盯着他：“比如呢？”
“比如有一天半夜，你在屋子里偷看春宫图……”他撩起我额前的一缕头发，笑眯眯地说道。
“啊——，变态！”我叫了一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趴到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脸烫的快要熟了，连忙否认道：“我没有看过！”
戎梓桑笑了两声，将枕头掀开：“不承认也没用，我已经知道了。”
我只好窘迫的装死，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春宫图怎么了，宁世臣家里有一柜子呢。”
我心想他这样揭自己表弟的老底让宁世臣以后怎么做人？
良久，戎梓桑又“安慰”我道：“你看过春宫图其实是件好事，这样将来圆房时，我便不必手把手的教你了。”
这下我彻底崩溃了，抓过枕头便往他身上一阵猛砸：“这种下流之语你也敢说！看本姑娘不打死你这臭流氓。”
大概是嫌我力气太小，戎梓桑索性一边笑一边躺在那里任我怎么打也不还手，最后还不忘贴心的关照我一句：“暖暖，你这么打不嫌累吗，要不喝口水再继续？”
我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于是，我也决定报复。
你不是会耍流氓么？行啊，我也会！
我笑嘻嘻坐在戎梓桑身上的往戎梓桑诱人的两瓣嘴唇上咬了一口：“玄之，来，给本宫亲一个。”接着，往他腰上结结实实的捏了一把。
戎梓桑面无表情地抬眸凝着我，忽然笑着翻身将我压住亲了上来：“暖暖，你学坏了。”
我被他压的喘不上气，连忙伸手推他，往常我这么推一推他也就松开我了，可是今日他却纹丝不动，反将我抱得更紧了，我咬着牙憋着气，可怜巴巴地哼哼：“玄之，你松开我……”
“本宫今日偏要教导你什么叫做引火上身。”戎梓桑将我的发髻解了下来，慵懒道。
就在这时，连凤和宁世臣推门走了进来。
机智的我趁机推开他坐了起来，将头发理一理盘起来。
戎梓桑满脸黑气地向那两个人看了过去，没好气道：“什么事？”
“没事……”宁世臣缩了缩脖子就要往门外退。
“没事你进来干什么？”戎梓桑拧了眉毛瞪他。
“殿下。”连凤率先镇定下来说道：“木宗主派人来接殿下进城。”
一路上宁世臣的神色都有些惶恐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离戎梓桑远远地，戎梓桑已经神色如常，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记得他告诉过我，以前他和戎梓桑一同在外拜师时，因为生性自由散漫，师父可没少招呼戎梓桑教训他，长此以往，他对戎梓桑便生出了畏惧。
连凤一直喋喋不休的告诫我到了木府不能乱吃东西，不能乱喝水，不能随便同陌生人搭讪等等一大堆，听得我都烦了，咚的趴到连凤腿上装睡。
连凤叹了一口气，抱怨道：“月姑娘若总是这样漫不尽心，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我撒娇的蹭了蹭连凤：“不是还有连凤姐姐你嘛！”
“我也不能无时无刻的保护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她惆怅道：“月姑娘若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子他恐怕也……”
戎梓桑不适时宜的一阵猛咳，连凤只好不再多言。
不过半晌，我们便在木府门前停了下来。木府的朱漆大门前停着两只巨大的石狮，满口獠牙，怒视前方，看得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木拓携着三子一女恭立于门前迎候戎梓桑，我定神一看，那一女可不就是木念晴吗？
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淡淡的不悦。
戎梓桑带着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与木拓相互恭维着进了木府，府中酒宴皆以准备得当。
木拓招呼木念晴挨着戎梓桑坐下为他斟茶倒酒，我和连凤是下人，只好立在戎梓桑身旁。
酒至一半，木念晴忽然冲我回眸一笑：“数日不见，月妹妹在宫里过得可好？”
木拓锋利的眼神立即向我扫射过来。
我不自然的点头笑了笑：“甚好甚好。”
厅堂外忽然想起：“陈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