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地中海发型的男子，男子手里拎着个包，看见杨帆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是杨主任的？”
杨帆笑道：“我是杨帆，您找我爸？”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哎呀，是杨公子啊，你好你好，我是邱作栋，县锦华服装厂的厂长，来找杨主任汇报工作。”
锦华服装厂？杨帆思量了一下，对锦华服装厂有点印象，前世中，这家服装厂因为经营不善破产倒闭了，具体是哪一年杨帆不记得了，现在看到邱作栋一脸愁容的样子，杨帆心说，他来找老爸，不是来寻求帮助的吧？
微微侧开了身，杨帆笑道：“邱厂长，您快请进。”
邱作栋连声道谢，跟在杨帆身后进了屋。
看到邱作栋来访，杨东平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站起身，笑着说道：“是老邱啊，快请坐。”
邱作栋有点不好意思：“杨主任还没吃晚饭呢？你看这……我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杨东平和颜悦色道：“这是说哪儿的话？你就别站着了，有事情找我？坐下说。杨帆倒茶。”
给邱作栋倒了一杯茶，杨帆回到餐桌上。
邱作栋叹口气说：“杨主任，不是没了办法，我也不能来求你帮忙。”
递给老邱一支烟，老杨问道：“是厂子的事儿？”
接过烟来点上，邱作栋愁苦的点点头，说道：“我无能啊，厂子经营不下去了，原来谈好的一笔投资也黄了，职工们已经三个月没领到工资了，照这样下去，厂子离倒闭也就不远了。今儿过来找你，是想让你这个主管领导给想想法办，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偌大一个厂子就这么破产了。”
杨东平苦笑一声，说道：“老邱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一个经贸委主任，算什么主管领导？不过我记得，县政府前段时间不是给你们厂划拨过一笔专项资金吗？这笔钱都花完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专项资金，老邱满脸怒火：“哼，专项资金！我们压根儿连一个钢镚都没见着！”又叹口气，邱作栋说：“财政局那帮人……算了杨主任，不提也罢。”
杨东平心里有数了，怕是有人从中作梗，私自扣下了这笔钱。
也够难为老邱的，锦华服装厂是个国有企业，前身是南和县331军工被服厂，几经改制后，划归地方管理，因为设备老旧，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已经有两年处于经营不善的状态中了。
县里的意思是，要将锦华厂从国有序列里剔除，施行责任承包制，也就是说，领导们想让有钱人来拯救这家濒临倒闭的厂子。
话说回来了，有钱人也不是傻子，面对这么一家要啥没啥，破败不堪的服装厂，大把钞票投进去，绝对一点响声都听不到，这也就是老邱所说的，谈好的投资最后黄了的主要原因。
虽说县里安排主持对锦华厂进行改制的工作组里有老杨一个，但说实话，杨东平也没有好办法拯救锦华于危难之中，锦华的情况太特殊了，不是一个经营不善就可以说得过去的。
面对邱作栋，老杨也只能好言相劝：“老邱啊，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但是，县领导这次要甩掉锦华这个包袱的决心很大，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上了班，我过问一下财政局方面，争取先把资金给你们划拨过去，先解决同志们的工资问题，剩下的，咱们再想其他办法。”
邱作栋非常失望，但是他也清楚，人家杨主任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随即说道：“我听杨主任的。”
杨帆一直在倾听着两人的交谈，大脑也没闲着，根据记忆，他知道锦华厂最后还是宣布破产了，但这家厂子并不是无药可医，导致锦华厂濒临倒闭的主要原因杨帆清楚，第一，是经营方面，陈旧的经营思路让锦华厂的产品只能偏安一隅，根本走不出津海市，说到底，这是厂领导的问题。
第二是对产品的创新意识不强，就说一件T恤吧，质量是没的说，纯棉的，但花色单一，这年头的年轻人，虽说不像十几二十年后那么潮，但欣赏水平明显很高，一件雪白的T恤衫，他们是绝对穿不出门去的。
想到这些，再看看愁眉苦脸的邱作栋，一个想法在杨帆脑袋里成型，或许，我可以帮帮锦华厂。
放下饭碗，杨帆走到沙发前，拿起暖瓶笑着给老邱续了水，然后说道：“邱厂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想看看你们厂生产的衣服，不知道可不可以？”
邱作栋愣了一下，不知道杨帆这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便问道：“小杨，你……”
杨东平也有点发愣，皱着眉头说道：“杨帆，你别胡闹。”
杨帆撇下嘴，说道：“我没胡闹，你们俩刚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不代表我也解决不了，我想看看产品怎么了？”
老杨严肃起来：“还你能解决，大言不惭，县里领导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怎么解决？”
邱作栋倒是很开明，笑着对老杨说道：“杨主任，你别生气。”看了眼杨帆，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老邱又说：“我倒是觉得可以让小杨去厂子里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和咱们的眼光可大不相同，小杨站在他的角度看看我们厂生产的衣服存在哪些缺陷，说不定就能给厂子谋一条出路。”
陈雪梅也跟着添乱，边收拾碗筷边说道：“是啊东平，咱儿子眼光不差，让他去看看有什么的？再说了，锦华厂走到今天，已经快要破产了，儿子去看一眼，还能让锦华厂的效益变得更差吗？多一个主意多一条路，让儿子过去看看又如何？”
杨帆笑着冲陈雪梅竖起了大拇指。
老杨犹豫了一下，目光迥然看着杨帆，掐灭烟头，沉声说道：“你去看看可以，但不能乱出主意。”
杨帆立正敬礼：“Ysesir，保证不乱出主意。”
老杨笑了：“混小子！”
跟杨帆约定好明天上午在厂里等他，邱作栋告辞离开。
送走邱作栋，杨帆准备回卧室研究一下拯救锦华厂的大计划，被老杨揪住了：“混小子，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杨帆嘿嘿一笑，索性在老爸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烟盒，一时犯了烟瘾，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老杨一看，气呼呼地丢过来一支，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今后少抽！”
杨帆笑着接过，熟练地点上抽了一口，陶醉的长出一口气，见老杨脸色越发昏暗，连忙说道：“爸，你们有没有想过，锦华厂走到今天濒临破产的地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杨说道：“无非三点，经营、产品、销售。如今的锦华厂，管理上存在大缺陷，老邱也好，其他厂领导也罢，经营观念都非常落伍了，还固守着以前那一套做事的方法，认为只要产品质量过关，就不愁不被市场接受。殊不知，如今的市场，已经不是只凭借产品质量好就能打动消费者的市场了。”
杨帆听了直点头，老杨的思路是对头的，简短的一句话，就把经营、产品、质量三个重要点都涵盖了进去，拿起个苹果咬了一口，杨帆说道：“您说得没错，也找准了问题的关键点，那么，为什么县里不对锦华厂进行技改呢？或者是，把这些庸碌的、思维方式跟不上市场发展的领导人撤换掉，又或者干脆重金聘请几名服装设计师过来，给锦华厂设计几套华服，帮他们打开市场销路呢？”
见老杨嘴唇蠕动，杨帆没让他开口，又说道：“您不用说，我知道为什么，无非是县里没钱，或者不愿意把钱投入到这么一家眼看就要喘不上气来的厂子里去，甩包袱嘛，说好听一点叫国企改制，说句不中听的，就是领导们都认为锦华厂是块烂肉了，放在那里任其发臭，不如直接把它剜掉。”
深深地看了眼杨帆，老杨感到震惊，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得这么深远，老杨沉声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磕了磕烟灰，杨帆笑道：“别人觉得锦华厂是块烂肉，我却觉得它是块肥肉，只是说这块肉没被他们发现价值而已，您刚才说了，邱厂长他们的经营理念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了，衣服的样式也跟不上潮流，销售更是大问题，在你们看来，锦华厂缺钱、缺技术、缺人才，对我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锦华厂真正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准确地说，是一个被市场接受的机会，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机会提供给锦华。”
老杨再次震惊，看着杨帆久久不语。
这下连陈雪梅都不淡定了，她走过来说道：“儿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杨这时候拿出了一家之主的魄力，直接打断了陈雪梅的话：“你别插嘴，让儿子继续说。”
杨帆对老杨的魄力刮目相看，接着说道：“说起来很简单，锦华厂不是要破产吗，我来接盘就是了。”
老杨说道：“你要注资？你哪来的钱注资？小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杨帆笑道：“我是没钱，但是我有办法，老爸，我问你，你觉得注入多少资金，才能把锦华厂救活？”
又点了一支烟，杨东平狠狠吸了一口，突出一团浓重的烟雾后，他蹙眉道：“这就不是多少钱能把锦华厂救活的问题，眼下看，投入的资金再多，无异于精卫填海。”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只把锦华厂收购下来，需要拿出多少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