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暗,云已昏,却是无风含雨的黄昏,青枫镇外,一间竹屋在雨滴沁沾中,颜色见深。
“淅淅沥沥……”窗外,雨还是落个不停,但妙在零零碎碎的,连落到脸上都浑然不觉,张开手掌手划过窗外,只觉掌心微湿,细腻极了!绿叶亦是伴着雨儿的动作轻颔螓首,明亮亮地在薄雾微雨中招摇,当真是美不胜收,韵味典雅。
“哈哈,公子,你快点!”不远处隐隐传来少年的嬉闹声,前声未消,后声迭起,“快看,有间屋子!能避雨了。”声源似乎愈来愈近,不久,屋外就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旋即,从半掩的的屋门一前一后闪进两个衣衫微湿,身着青衣,年近弱冠的少年——正是方才在武场出现的姬云二人。
二人向四周望望,发现竹屋里满是藉草麦秸,屋檐房角还结了不少的蛛网,显然是荒废已久。较小的青衣人挑了片坐着还算方便的地方,用掌风拭去尘埃,待空气中烟尘散去,便拿出床布铺上,自己却不坐,让给了姬云,姬云也不谦辞,直接坐下。而青衣少年则重新布置,收拾起屋子来。
一旁的姬云嘟囔道:“慕青啊,只是暂时在这里过上一晚,用得着把所有东西都整理一遍吗?”那名叫慕青的少年“呵呵”笑道:“没事,反正也是闲着。”一边说一边要把窗前的一堆杂草抱到别处去,手才刚插进杂草墩,就觉得手掌触到一个软软的物体,虽说接触时间不到一息,但明显察觉到那物一动!慕青想到常听人讲起的鬼物,“刷!”的脸变得煞白,颤巍巍地喊道:“有鬼啊!”身子也是急忙跳开。
姬云也是吃了一惊,道:“什么鬼?什么鬼?”
只听杂草下传来喝骂之声:“臭小子!老夫在睡觉不知道吗?大呼小叫的作甚?你倒说说,谁是鬼来!”言语未落,从杂草中翻起一人来,眉头紧锁,皱纹聚合,颔下稀稀里里几朵白胡,鬓头雪白,还夹着几根麦秸,从相貌看去,却是个六旬开外的老头儿。
老头先是瞥瞥慕青,老嘴一厥,再望向姬云,忽的面露惊奇之色:“小子,昆仑宗花堪折是你什么人啊?”
姬云大吃一惊:“不不不,不认识不认识。”
老头面色古怪地望了他一眼,似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两个人怎能如此相似?”似是若有所悟:“喔,我知道了,嘿嘿,你小子,是离家出走,逃出来的吧?”
姬云和慕青面面相觑,不再言语。老头又是“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有你爹当年的风范!”姬云干笑一声:“老伯伯,你别告诉我,我爹当年也离家出走过吧?”
老头笑道:“当然,想当年你爹不小心把他师父的古玩弄丢,怕他素来脾气火爆的师父怪罪,留了张纸条就跑路了,要不是遇见我,哼!”
姬云两人又是一番面面相觑,不想平日里,温和从顺的翩翩君子姬天啸年轻之时还有此事!更不想这邋遢的老头竟是姬天啸的长辈!乖乖,那姬云岂不是该叫他爷爷了?
姬云干笑一声,道:“老伯伯,你是谁啊,你真认识我爹?”
老头“嘿嘿”笑道:“不信我是不是?你回去后问他当年是谁帮他修好了那件古玩,还传给他一身功法,哼!”说罢,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姬云和慕青对望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老头大大咧咧地在姬云方才坐的位子上坐下,“哼“了一声:“还不信?也罢,老夫就给你露一手!”抬眼望了望四周,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慕青见老头真要试试,生怕怠慢了这位掌门的前辈,忙道“前辈,您不用试了,我们都信您的莫大神通,不过,您要是露一手,恐怕今晚我们三个就无处避雨了吧?不用试了,不用试了。”
老头斜了慕青一眼,笑道:“也罢,就不露了。”
姬云本就是无事生非的主,见到可能发生的好戏没了,当下一撅嘴,瞪了慕青一眼,别过头去。慕青只能一个人干笑。
老头本来正要闭目养神,忽的又瞪大了眼,望向姬云:“不对啊,我虽然这几年没和云小子联络,可我却是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怎莫名冒出来一个儿子?”
“呃,”姬云又一次无言:“其实,我是……”
老头抬头,望着他,兴致缺缺,道:“好了好了,难不成你是弄影的私生子?唔,我老人家才不管小辈的事,那什么,我睡了,你们随便吧!”言罢,倒头躺在床布上,不过片刻,鼾声就起。
姬云不禁气结,这人不由分说侮辱自己母亲,可偏偏又是长辈,好像又和父亲很亲近。该怎么办?姬云望向慕青,后者却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青枫镇,唐府后院。
一个身负剑匣少年在一座清朴典雅的房前踱来踱去,而门前的两个家丁则面无表情,只是在眼睛中闪露着戒备的光芒,似乎是怕面前的男子打扰到里面的人。
少年脸上的不耐之意越来越重,忽然停住脚步,脸朝房门看来。两个家丁面色一紧,不等少年说话便抢道:“凌公子,老爷早就说了,今天谁也不见,还请公子回别院休息吧。”边说边把手臂伸出,挡住凌潇然进房。
那少年自然就是凌潇然,他微带不忿之色道:“什么谁也不见?唐前辈,我早就说过了,上台比武是那姬云施法让我陷入昏睡再为所欲为的,你武艺见识那么高,我就不信你当时什么都没看出来!我凌潇然是奉师父之命下山历练的,怎能在试练伊始就带上一个女子呢?何况婚姻本就是两情相悦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是必不可少。唐小姐的命运真要靠这一场比武的胜负来决定吗?”
话音刚落,房门就缓缓打开随即一道略带疲倦的声音从中传来——“凌公子,进来说吧。”
凌潇然看了看刚刚把横着的手臂伸回的家丁,迈步走了进去。但见唐天纬背对着他,一个人正对着墙壁发呆。
凌潇然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唐前辈。”
唐天纬头也不回:“凌公子,随便坐吧。”
凌潇然忖了一下,还是直直地站着,并不落座。
凌潇然听了,忙道:“岂敢如此!”急忙坐下。
唐天纬又是笑笑,也不说话,慢慢走到窗前,眼睛望了望院子里正艳的桃花,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轻声道:“其实我当你打败姬云的时候就有所悟。”凌潇然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唐天纬直接承认此事。唐天纬继续说道:“一个武艺精湛到连贺松都走不过五招高手在片刻便败给一个丝毫凌公子,确实让人生疑,可大多数人却只会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难道我就应该在众人面前当众揭穿他的把戏?姬公子所持之术我见所未见,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你觉得在场所有人有几个会信?”
凌潇然不禁一凛,当时要论见多识广,博物广论,恐怕无人能及得过眼前的唐天纬了,连唐天纬都对此不甚详知,何况他人?再者说了,当初唐天纬也不知道凌潇然不想做女婿,毕竟在凌潇然刚刚清醒的时候姬云就暗示着凌潇然可以成为唐家女婿——上门的好事,谁肯不要?——除了凌潇然。如果在当时的情况下说出真相,要是姬云,凌潇然二人一口咬死,直说是凌潇然凭真才实学打败姬云,那唐天纬的一再坚持岂不被有心人吹鼓,败坏名声?到时候怕是唐涵羽无论如何都要嫁与凌潇然了。
凌潇然哑然,这些他自己不是想不到而是关心则乱,不知该说什么,却听唐天纬叹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的,以后几天我会想办法的,不过这几天就先请凌公子在寒舍将就几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言罢,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凌潇然迟疑了一下,拱手告退而出。临出门回望一眼,凌潇然没来得感觉唐天纬的透着几分悲凉……摇摇头,走出房间,沿着连廊,走向自己的栖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