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不期而遇地艳阳天,一抹红日正悬在蓝天中央,照耀得大地也有些头晕眼花,不断摇着纤长的柳树枝抗议,似乎连那湖水都有些吃不消了,摆着浪花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忽然,从远处奔来一个身着白色布衫,斜背包袱的少年,那少年面貌清秀,额前的刘海儿随风摇摆,嘴角洋溢着一丝微笑,真是少年英气!
少年目光一凝,手搭凉棚,向前望去,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庄,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轻声道:“终于回来了!”嘴上说着可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继续向前飘去。
“韩伯,这么热还侍弄庄稼啊?”那少年慢慢停了下来,向水田里的一位老农问候道。
“啊,是潇然啊!”老农抬起头见来人后,道:“刚回来吧?这次是去了哪?”
那少年笑道:“师傅这次派我去青泽。对了,上次您托我给小琴买的发髻我已经买到了,您看是您拿回去还是我送去?”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紫色的发髻。
老伯摆摆手:“还是你拿去吧,我要是替你拿去,那丫头非宰了我不可。”
凌潇然笑笑,两眼忽然略带猥琐地朝四周看看,忽然靠近那老农,道:“大伯,我搞到了一本《春宫计》,你看不看?”
老伯一惊,向四处看了看后,然后笑眯眯地说道:“你小子,又打我的主意了,嗯,怎么弄的?”
凌潇然笑笑,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老伯摇摇头,叹道:“唉,看你跟你师父学成什么样子了,原先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现在都成这样子了……”
还没等那老伯说完,凌潇然就抢道:“这样怎么了?难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我不好吗?再说了,我贩卖这些东西不是替你们这些老色狼着想吗?既然你这样说,要不,我以后再不干了?”
那老伯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小子啊,唉,你这样子怎么让我把琴儿放心地交给你呢?”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一眼。
凌潇然神色衰萎下来,无奈道:“大伯,我已经说了许多次了,我只是拿小琴当妹妹看待的,你们……”
老伯脸色一变,道:“潇然啊,你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琴儿,那你就是喜欢小瑶了?要不,就是月儿?”
凌潇然苦笑道:“我对她们也一样啊……”
老伯突然靠近凌潇然,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子,你不是想几个都要吧,嘿嘿,我支持你!男人嘛!我当年……”
凌潇然“呵呵”一笑,“我知道,您老那时可是迷倒了无数美女啊,象你家隔壁那卖豆腐的冯大娘啊……”
“好啦好啦,每次都拿那个黄脸婆来损我,你小子。”老伯有些脸发烫的说道,“说吧,到底多少?”
凌潇然神色严肃起来,道:“一口价,五十文。”
韩老伯悠然地说道:“三十文,剩下的就当是给小琴买东西了。”
凌潇然头一偏,道:“四十五文,其余的就当是小琴送我的礼物钱。”
韩老伯愤愤道:“我说潇然啊,这几个钱你也惦记啊,你……”
凌潇然一副“我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张望着别处。
老伯见状,把下面那句话生生咽进肚子里,开口说道:“四十文,多一文不干!”
凌潇然也知道从老伯手里不太可能抠再多了,于是,微微一笑道:“那一会我亲自放到您家去。”说罢,他直起身子朝村落的方向望了一眼,道:“大伯,我先回去了。”
老伯什么话也没说,仿佛这话时跟别人说的,继续耕着他的田。凌潇然也不多语,一飘便在几步之外……
“姐,潇然哥哥回来了!”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边跑边朝着一个摆地摊的清秀女子喊道。那女子面上一喜,朝那少年说道:“我先回村子了,你看一下摊子。”见那少年面上有些不满,又道:“放心吧,老姐不会亏待你的,这样吧,今天赚的钱全给你卖糖葫芦,怎么样?”
少年嘴角一扬,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女子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脸庞,便急匆匆地离去
“月儿,潇然回来了,正在他家”那个中年妇女话未说完,面前刺绣的女子便如一缕轻烟似的不见了,那妇人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走开了
“潇然啊,你这次出去,都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啊?”一个身着粗麻衫的中年汉子笑吟吟地问道。他身前盘着二郎腿坐着的少年不是云又是谁?凌潇然一笑,双肘撑住桌子,脸贴近那汉子,道:“老爹,你想听什么哪?”那老伯笑道:“当然是奇闻趣事啦!”凌潇然偏过脑袋,问走到跟前的一个中年妇女:“娘,你哩?”那妇人递给凌潇然一碗面,慈爱地笑笑:“先吃饭吧,你看你,又瘦了!”凌潇然“呵呵”笑了一声,端起面,刚一口面入嘴就忽然听到几声夹带些许惊喜的呼喊——“潇然哥!”凌潇然的脸连着嘴边的几根面条一起向门口偏来,赫然发现三个女子正挤在本不宽敞的门框中。
那三个女子各不相让,怒目而视,左边的那个穿紫衣的女子边挤边道:“喂,是我先进来的,你们抢什么抢?!”
右面着碧色连衣衫的女子冷笑一声:“吆,你哪一只眼看到是你先进来的?”说完又挣扎起来。
中间的红衣女子哼了一声道:“明明是我先跨进房门的”话音未落其他两个女子又争辩起来。
“臭豆腐,就凭你也配和我们家潇然哥说话。”
“瞧你瘦的跟木棍似的,怎么还没让风卷走啊?”
正酣之际忽然冒出一句弱弱的话语——“我说……”
几女齐声喝道:“闭嘴!”接着又是一阵疾风紧雨。
说话的小孩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大声喊道:“潇然哥哥已经跑远了!”
忽然,屋子里静了下来,三女齐刷刷地望向屋内,却只看到一位笑吟吟的中年汉子和一个怒容满面的妇女。
“啊,伯父伯母,月儿给您打扫房间来啦。”碧衣女子抢先说道。
“是啊是啊,小琴也来帮忙啊。”紫衣女子笑道。
“啊,伯母,小瑶帮你刷碗吧。”红衣女子抢上前来。
那妇女张口要说什么,但那汉子拉了拉她衣袖,摇摇头。那妇女一怔,笑了出来。
六月的天,最似娃娃的脸,总是飘渺不定的,刚刚的笑颜忽的就作了泪雨,真让人琢磨不透,防不胜防。
一笑酒楼。
在二楼最接近窗子的地方,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子在自酌自饮,空洞的眼神在望着窗外,那眉宇间满是说不尽的沧桑,似是随着雨儿越积越多,莫不是在雨声中迷了路,或是,忘却人生的初衷?
雨儿喧嚷着飞向大地,可谁又能说得清大地是否甘愿,而雨儿又是否快乐?
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聊以宽慰罢
那人似是感应到什么,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上扬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面前的凳子上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一个少年,他一脚蹬着凳子,一手提起茶壶一手拿起茶杯,旁若无人地饮了起来,还嘟囔着“渴死了,渴死了”。
那人见怪不怪地笑了笑,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这时正在猛虎般往嘴里塞肉的少年口中硬生生憋出一个字——“嗯”。
那人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道:“喂喂喂,这肉我还没吃呢,给我留点儿!你这毛病跟谁学的,一点儿不懂尊重师长。”
少年又憋出几个字——“别人都说我这是跟你学的。”
那人一愣,沉默下来。
雨儿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那人看着窗外,忽然问道:“潇然?”
少年手嘴并用,翻动着鸡骨头不多的鸡肉被吞进口中,却未应声。
那人又道:“潇然!”
少年有些不耐地道:“干嘛?”
那人缓缓道:“你修仙几年了?”
少年一愣,道:“十年了吧,怎么了?”
那人道:“你把你现在的状态给我说说。”
少年怔了怔,思索道:“修仙阶界分五层,分别为凝气,驱物,通幽,道清,玄虚。每层又分为三等,即初,中,高,高阶之上又有巅峰一说,极难突破。我现在大概在驱物高阶。”
那人“哦”了一声,又道:“想要我那把龙渊剑吗”
少年听此话后,眼中忽的精光大闪,流露出迷醉的神色,急切道:“龙渊剑那可是上古神器,谁不想要?师父,你不是要死了,所以想把剑传给我吧?放心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这把剑的!”
那人立刻给了少年一个暴栗,骂道:“死你个头,臭小子,原来你早惦记上我的剑了,放心吧,以我的修为,再活个两三百年也没问题,就算你死了我也死不了!”
少年头上吃痛,双手抱头,干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那人“哼”了声,又道:“你也该出去长长见识了,虽然我现在让你来往各地,但却不让你接触修行人,现在看来,也是历练一番的时候了,”顿了一下,“你天赋过人,估计到时有不少人邀你入派呐。”
凌潇然脸上的笑容消失,肃然道:“师父,放心吧,我永远是你的徒弟,我凌潇然对天起誓:我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师门的事!”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又没说这个,你这么激动干嘛?”他虽是这么说,但眼里流露出的几分喜意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那人又道:“你不是一直想玩玩吗?这次你如果出去了丢了我的脸,我可饶不了你!”
凌潇然大大咧咧的表情又摆在脸上,道:“放心放心,我凌潇然是谁教出来的?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逍遥仙!师且如此,更何况徒弟哩?”
逍遥仙:“”
逍遥仙沉吟一声,道:“你出去历练,最好别报我的名号,靠自己是最好不过了。还有如果有难,那就去找一个叫凤仙的女子,还有一个叫易翎感的家伙,他们会帮你的,”说到此又顿了一下,道:“呃,不对,这两个家伙行踪不定,你上哪找他们?”
凌潇然:“……”
炎炎暑日,却正是农忙的时令,汉子们起早贪黑地忙碌在农田里,任毒日在头顶招摇,任汗水在脖间背上流淌。而斜阳夕照,晚风送凉之时却又恰是汉子们收工的时候,汉子们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匆匆扒拉几口热饭,便沉沉睡去,不一会就响起震天的打鼾声。这时,女人们往往聚在村中的老槐树下,借着夕阳的余韵,借着残月满弦的清毫,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说笑着。日落黄昏,反倒是村子中最热闹的时候。
女人们三个五个一堆,手舞足蹈,抑扬顿挫地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这时一声不大的呼喊倒是压过了所有人——“呦,这不是潇然嘛,你怎么到这来了。”
女人们暂停话题,转向来人的方向,来人一袭白衣,背上斜跨一个紫色包裹,嘴角挂着微笑,正是凌潇然。凌潇然笑了一声:“我刚练完剑,正要回家呢。”说罢,向四周看了看:“月儿没在吗,李婶?”
刚才说话的妇女忽的一颦,正要说话,另一个临近的妇女便抢道:“月儿,小琴,小瑶她们一听说你要走了,都躲回家哭去了,现在估计正给你准备行李呢!”说完朝李婶那边努努嘴。凌潇然一怔,讪笑一声,正打算找个借口溜之大吉,谁知又有人说话了:“唉唉,李婶,你也就别不忿了,谁让小凌子这么讨人欢喜呢,又会仙法,前两年村里大旱,就他一个人施法,硬是让整片庄稼活了过来!啊呀呀,自那之后,有多少大户人家都上门送礼……”另一个人打断她的话:“我听说,城西的王家还想把小凌招作上门女婿呢!是不是啊,小凌?”再一个插话:“唉唉,要是我家虎子有潇然一半本事,我做梦都能笑醒!”有人暗搭红线:“我家玲儿说,只要能嫁给你这样的男人,做妾,她都愿意!”凌潇然头都大了,忙道:“那个,娘让我赶快回去,我就不陪婶子,大娘们了。”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女人们倒是对凌潇然的神速司空见惯,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忽然间没了人,自己倒是不知道把一肚子的话往哪放,皆沉默起来,场面有点诡异。过了不到片刻,从一个角落传来一句话,打破了沉默——“我家阳子可不要长成潇然那样,要不,还不被你们逼疯啊?”人群面面相觑,又都大笑起来。
凌晨,凌潇然家中。
汉子一个人端坐在房门前,紧皱着眉头,,双手插胸,,眼神飘忽在天际与远处山峦之间,似乎,是在忧虑些什么。
凌潇然的声音忽然从汉子背后传来:“爹,你怎么在哪?”
汉子转过头看了凌潇然一眼,又转回去:“你娘睡着了?
凌潇然有些不好意思:“呃,嗯。”
汉子“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小子得趁你娘睡着再溜走!”
凌潇然尴尬一笑,小声嘀咕:“谁知道一早就躺下的你又来门口堵我啊。”
汉子叹口气:“潇儿啊,你当真要去出世历练?”
凌潇然似是有点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怎么又问这句呢?爹和娘还是不放心吗?我都已经是驱物的‘高人’了,没多少人能奈何了我的。”
汉子也不看他,道:“你师父也说了,这次不比往日,以前是不和有修为的人打交道,这次历练却是专找修士去的,江湖险远”
凌潇然抢过话头:“师父都说我不比那些名门大派的修士差了,何况现在正道大昌,哪来这么多险恶?”
汉子叹了口气,随手拿起地上的石块向远处丢去:“有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你和你娘说,本想我一个人埋在心里,可你今天要出门,可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你三岁那年有天你娘回娘家省亲,家里来了一位道骨仙风的老神仙化缘,他看完你的相之后悄悄告诉我你在弱冠之年有一大劫,九死一生。我吓了一跳,问他有何解救之法,他却只看了我一眼,道声‘劫后自有贵人相助,但成与不成,还是在于孩子自己了。’随后就倏的不见了。潇儿啊,你可是马上就要弱冠了,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历练”
凌潇然有些好笑:“爹,你不想让我走也不至于编这么一套谎话吧?还老神仙,老神仙怎么可能来咱们这种地方?”
汉子有些着急地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凌潇然却又抢道:“好啦好啦,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命数已定,我在哪受灾还不是一样?与其在家待着,还不如去见识见识。老爹啊,你就放心吧,三年,三年以后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再陪你多喝几杯——到时候我喝酒,呐,老爹,我走了。”言罢,一个纵身,身影已没入黑暗的夜色之中。
汉子紧追几步才停下,一跺脚,“唉”了一声,慢慢走回院中。他没听到,院落里,同时也响起一声略带忧虑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