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刚刚下过雪,整个元府在银装素裹的装点下越发的肃穆庄严。
元青菲一行人是由元府的管事、护院、小厮、婆子一大帮子人到城外接的,同去的还有廖府的一大帮子下人管事,而且接廖宜昌的人马比接元承进的还要多。永信侯府的富贵可见一斑。
马车在元府二门处停下,元青菲与元承进、元承遥分坐青帏小车,换了拨儿婆子领着往里行去。
换乘小轿的片刻功夫,元青菲便发觉元府占地极广,府内森严却又十分的宽阔,院内的积雪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枯落了的花草树木被修剪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的颓然之气,一样大小的青砖铺成的甬道两旁是苍劲墨绿的松柏,给整个萧瑟的冬日凭添了一分生机。
元青菲看到元府第一眼的感觉是大气中带着一丝古板。
元家世代书香门第,定是极为守礼重礼的,古板的院落布局才能彰显元家对皇帝的忠心。
待上了青帏小车,元青菲不由的被车内的布置吸引住。
车帏外侧是普通的青布,内侧却是同色的杭绸,底下缀着晶莹剔透的七彩琉璃珠,车内四壁包裹着暗红色云纹织金蜀锦,两个绣了红梅的四方靠枕,一个柔软舒适的天青色缎面坐垫,车内正中还放了一个烧的热乎乎的精致雕花手炉。
车内的每一样物品都在彰显着元府的富贵。
元青菲坐在车内,有心想要掀开车帘子看看元府的样子,却又不敢掀开。郑妈妈此刻就跟在小车旁,若是见她掀开帘子往外瞧,她当真会拿出大家闺秀的那一套来说教一番。
她莫名的有了一丝紧张拘束,不知道此番来京城是对是错。
半柱香的功夫,小车便停下了。
元青菲按照郑妈妈教她的,等到她伸手进来扶她,才踩着矮凳从车上走下来。
元承进元承遥两兄弟亦从车内下来,随后招呼她一起往抄手游廊上走去。
一路行去,抄手游廊上垂首静立的六个小丫鬟纷纷给几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小丫鬟们俱是身穿烟青色小袄、官绿色比甲、茶绿色褶裙,梳了一样的丫鬟髻,只是头上的钗子和珠花略有不同。六人屏息静气,动作一模一样,头自始至终不曾抬起过,显见是受过严格的教导的。
元承进是个合格的大哥,一面走着一面恰到好处的给元青菲略略介绍元府的布局,元青菲全都认真的记到了心里。
抄手游廊的尽头是一个前后通透的厅堂,里头摆了太师椅、长案等简单古朴却不失大气华贵的黑漆家具,四角还各摆了一盆枝叶繁茂青翠欲滴的云松。
穿过厅堂,迎面是一个幽静而宽敞的院落。院子东侧是用怪石叠成的一座假山,假山旁种了一株瘦梅,而且不知为何,它竟然还开出了几朵艳丽至极的小花,给院子添了一抹难得的色彩,西南角种着几株冬青树,树尖上还顶着一层雪白。
这里便应该是元老夫人住的第三进院子了。
五间正房,两间厢房,朴素中透出扑面而来的大气。与东平县的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到了正房,早已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撩起帘子,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脆生生的笑道:“大少爷、三少爷回来了,奴婢给两位少爷问安!”十分的伶俐。
元承进笑着点头,神色温和,而元承遥则有些焦躁不安——他生怕一会儿要受到重罚,毕竟私自离家外出事情着实不小,老爷子已经动了怒了,只怕祖母这回也不会轻饶了他的。
待元青菲走上前,那小丫鬟亦是脆生生的道:“奴婢桃珠给八小姐请安!”
元青菲原本只觉着这个打帘子的小丫鬟口齿伶俐,模样清秀,倒也不是特别伤心,因为一路行来,碰到的小丫鬟大多都是模样姣好反应极快。
但此刻听她的名字,又见她对自己似乎略微有些不同,心下便猜测,难道这是元老夫人一早就给她备好的丫鬟?
此刻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日后自会知晓的。
她笑着朝桃珠点头,抬脚往里走去。
身后传来小丫鬟清脆的声音:“给郑妈妈问安,可把妈妈给盼回来了!”
郑妈妈“嗯”了一声,带着有些木讷的杏珠进了屋子。
元青菲虽是跟在元承进元承遥二人身后进去的,但她一进去,就感觉到有几双眼睛一下子盯到了她的身上,不由越发的小心谨慎。
她抬头大致扫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
屋子正中的上首坐了个五十许岁的面目慈祥温和的老妪,应当就是元老夫人了。
元老夫人两侧分坐了两位太太并几位小姐,元青菲早就听郑妈妈说过,那两位妇人应当是元府的元大太太与元二太太,几位小姐应当是她的姐妹们。
元青菲不敢多看,待元承进元承遥两兄弟给最上首的老夫人行礼问安后,便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行跪安大礼——郑妈妈为这一日曾反反复复的教过她许多次,因此她做的时候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丝毫不见生滞,仿佛以前就是一直这样给老夫人行礼的。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康乐长寿!”
元老夫人早在元青菲进门时就一直在看她,见她行为有矩,举止大方得体,虽有些拘谨却无半点瑟缩之态,不由的有些放心。
看来她把郑妈妈派到她身边教导一年是做对了。
“地上凉,快将青姐儿扶起来!”元老夫人见元青菲说跪就跪,赶忙让丫鬟扶住她。
但元青菲觉着这是与自己这位祖母第一次正式见面,执意要行大礼,因此还是行了全礼。礼多人不怪,多些礼节没有坏处。
两个身穿桃红色比甲的十七八岁的丫鬟将她扶了起来。
元老夫人顾不得两个刚刚远道回来的孙子,全副心神都在元青菲身上。
“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似乎十分的激动。
元大太太江氏与元二太太闵氏都为之一怔,不明白为何一个庶子所出的孙女能让老夫人激动成这样。要知道老夫人一向注重修身养性,自从听说情绪大起大落会引发病症、加速衰老之后,便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对任何事都十分的平和,向今日这样激动实在少见。
元青菲是第一次来,自然不清楚这些,她依言走到元老夫人身侧,又屈膝福了福礼,这才抬头喃喃的道了一句“祖母”。
元老夫人“哎”了一声,拉起她的手,又捋了捋她额前齐至双眉的发帘,仔细看着她片刻,有些哽咽的道:“你与你母亲真像!可怜静儿年纪轻轻竟就……”
话到最后,已经有些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