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没错,你这伤过几日就会无碍,可这几日,你咳嗽也会牵动心肺,一咳就肺腑抽痛难眠。”
“君上竟然也通岐黄之术,能瞧出我的病症?”
凤翎王将药放到他掌心,颔首:“不过是往日跟雎羽打过下手,他那人,总是喜欢编着法子使唤人,若是不称意,他兴起了,还要作弄人!为了避开他的‘毒手’,也跟着学了一些药理,看过几本药经。”
“既然如此,苍迦就不推辞了,谢君上!”
“借花献佛罢了!”
想到雎羽,苍迦统领默然不语。
凤翎王瞧一眼他忽然失神的模样,淡然的放下琉璃瓶:“这世间许多神仙,都是历经大洪荒的造劫,得到了高于当世所有其他人的位分,头衔,受到敬重,受到膜拜和供奉;可是真正的神,是有命数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功过,有自己的造化和劫数,历劫不是定生死,只是一场造化;渡化一场劫数,也是一个神的命数。”
“君上所言,是否在告诉苍迦,白银祭司,也是您的劫?而您正在渡化自己?不关乎生死?”
苍迦统领定定看着凤翎王,他内心想要这个回答,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他都忍住这个问题,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在等待,他在忍耐。他所认识的凤翎王,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而枉顾苍生的神尊,他脸上的寒霜从未卸下,但是他相信,他的本心,也一样是正直,正气。否则又怎能够,舍弃九天之荣华,而舍身入魔域,用自己觉得心,造出这一个净化魔域的场,呆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海。
他就算是再无聊,再消遣度日,也不至于,舍弃自由。
苍迦统领相信自己的选择,他认定这个人,认定他眼睛所看的方向,是自己要去的方向。
“苍迦,做神仙不要太较真,真真假假,数十万年如白马过隙。”
“君上一直都知道,苍迦心中有此一问,可是您迟迟都不愿意告诉我,你知道我想问,可是我不问,您就不说,对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凤翎王看着他的海蓝色眼瞳忽然悲凉哀戚,伸手放在他的头顶,用力拍了两下,果然是只灵兽,通晓人性,可是他没有人的血性,不懂情爱也不懂人间七苦。
“是的,我不想聒噪的和你聊这个话题,可是这百年来,我知道你每每在床榻伺候我服药,见我受着病痛折磨时,你的焦灼,你越是急,越是怀疑,我都能感受到,你前所未有的不安。”
苍迦统领感觉到头顶那只手掌的重量,手指收成一个拳头,原来君上一直都感受得到,可是他只字不提;自己的情绪原来早就暴露在他眼中。
“君上…我,不愿意眼睁睁看您为了区区一介巫女,断送自己的性命,您这样的神尊,若不是受了连累,怎么会变成这样虚弱的样子,我很怀念,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那位武神,不是躺在病榻上,虚弱的连做梦都会惊蛰的样子。”
凤翎王再用力拍一下他的肩头:可怜这孩子总是闷声不坑,辛苦你了。
“纵然是一位远古大神的消逝,也是情理之中的劫数,是这天地有它的规则。若是用本王的这一副皮囊,换来一场浩劫的结束,便是我的功过,是我的命数。”
苍迦统领感觉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他以前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虚弱,无力感。
“我说这些给你听,是因为你不是一般的灵兽,你自泽地降生,那处出过什么样的神仙,你也是了解的,你降生便是承袭业火的神兽,通晓人性,更加能够御火御灵,这不是普通的生灵可比。换句话来说,你与我,是同样的神仙,我有我的命数,你,亦有你的命数;某一天我们在看不见的地方,归于混沌,都是命数之事罢了。”
苍迦统领喉咙里发出抑制的怒气:“我不信,以您的修为,难道一个妖族女君,就能够让您归于混沌!”
“苍迦,你看看空谷里那个冰棺,你去看看雎羽的样子,他是父神的小儿子;按理说,他这样散漫又懒惰的神仙,整日里除了吃吃喝喝,闲了逛逛人间的戏园子听听书,云游四海,他的乐子,也不过就是与人打打趣,这样的神仙有什么劫数?可是你去看看他那副活死人的样子,是我啊!他的劫数,是我!若不是遇上我,他或许可以再混个万万年,千万年,都还是一副吊儿郎当,能活得很好!”
“君上,一定要把雎羽的劫数谴责自己,我都明白,毕竟他是为了阻止十恶之灵的出逃变成现在那副样子,可是君上,您仍有很多的选择,只要您再慎重的考虑一下,未尝会输给命数。”
凤翎王唇角微扬:“是啊,未尝会输。可是为了她,我也甘愿。”
“君上!”
“君上就算是为了她,难道就一定会死吗?您说的,历劫不是定生死,那这个劫数,一定也会有化解之道,我们一起来寻找这个化解之道,不就可以吗?”
他笑了:“苍迦,执着,是你这一生,最大的缺点,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好。”
“既然君上都知道,无论如何,您都无法打消我的执念,请您不要放弃这个念头,哪怕您明知道最坏的结果,难道您就忍心哪一日雎羽醒来,发现这世上早已没有了牵挂,他的心情如何?”
“雎羽……”凤翎王的眼神瞟向了某一地方。
苍迦统领知道,他的眼神,穿过重重宫墙,搜寻的,是空谷的方向。
君上心中也一样,他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心上人,可是也一样,痛心失去了一个陪伴自己长久的手足,这世间,他来时是一人,难道走的时候,也要一人吗?
独归深处,固守一人,或许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夙愿,可是他同样相信,雎羽若是还在,他或许能够更加留恋这世上,还有他牵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