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乃通目光一动,首先朝郝真人走了过去,握住老道双手,连连摇晃,说道:“郝真人久违,快快请坐,兄弟没想到真人也这么早就赶到徐州来了。”
郝元大笑道:“给老盟主祝寿,贫道焉得不下红尘一趟,何况这也是总管的意思,贫道自然要提前赶来了。”
劳乃通道:“真人请坐。”
一面回身又趋到晏长江面前,一把抓住了晏长江的手道:“总镖头怎么也和兄弟客气起来了,请坐、请坐。”
他说的第二个请坐,是转脸朝曹凤台和伍奎说的,接着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这位刘二麻子,是兄弟派人持了总镖头的名帖去请来的,你看如何?”
晏长江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兄弟方才还在奇怪呢,原来是总管物色来的,这就对了。”
这不过是一两句话的时间,劳乃通这才转身朝刘二麻子含笑道:“刘兄也来了。”
他没跟曹凤台打招呼,却转身朝刘二麻子招呼起来,这下真把刘二麻子自己也弄糊涂了,自以为一下挤上了江湖名上之列了呢!
刘二麻子赶紧抱拳道:“劳总管好说,在下久仰总管令名,今日得瞻芝宇,真是荣幸……”
“哈哈!”劳乃通大笑一声道:“黄河底卧虎藏龙,刘兄人中俊杰,兄弟久仰得很,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快快请坐。”
副总镖头伍奎弄不懂劳乃通何以对刘二麻子如此客气,他目光转向了总镖头晏长江。
晏长江微微一笑道:“如今客已到齐,吩咐厨下可以开席了。”
伍奎答应一声,沾起身来走到花厅门口,叫道:“来人哪!”
李管事正因总镖头宴客,自己不曾通报,贸然带着刘二麻子进来,总镖头虽未责怪,他却一直忐忑不安的站在厅外,此刻听到副总镖头的叫唤,急忙趋到门口,垂手道:“小的在。”
伍奎一挥手道:“客已到齐,你快去吩咐厨下开席了。”
“是,是。”
李管事应了两声“是”,才凑上一步,悄声道:“那刘二麻子呢、副总座……”
他拖长口气,是在向副总镖头请示。
伍奎也并不清楚,但因劳总管对刘二麻子十分看重,自然不敢筒慢,面色微沉,说道:“他是总镖头下请柬请来,自然是客人了,你快去吧!”
“是,是!”李管事听了这句话,一颗心才算放下来了,连连应“是”,打着躬,退下石阶,急步往外奔去。
一回工夫,花厅上便排起酒席,几名趟子手陆续送上酒菜。
总镖头晏长江起身肃客,抬着手道:“老道长、劳总管、刘兄、曹兄请入席了。”
在他口中,已然把客人的席次都说出来了,通天观主郝元是首席,九里堡总管劳乃通坐的是第二位,刘二麻子是第三位,徽帮老大曹凤台第四位。
副总镖头伍奎听得更是暗暗称奇,总镖头方才还说没发请柬给刘二麻子,现在他的席次,居然还排在徽帮老大曹凤台之上!
郝真人呵呀一笑道:“来,来,诸位快请入席了,老道酒虫早巳爬上了喉咙,再不喝上几口,老道连说话都没精神了呢!”
他随着话声,已昂然走到上首,当先坐了下来。
劳乃通跟着抬抬手道:“刘兄、曹兄请啊!”
跟着坐了第二位。
在他口中,也把刘二麻子说在曹凤台的前面。
他不但在徐州城,就是在江湖上,也是说话有份量的人,他把刘二麻子名次说在曹凤台之前,那么刘二麻子的身份,就很明显的在徽帮老大之上了。
但刘二麻子自己心里有数,人家徽帮老大,是和丐帮并称的大帮派,就是和当今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也并起并坐,照说劳乃通不过是九里堡的一名总管,论身份,自然还在曹凤台之下,自己嘛,只是黄河底卖狗皮膏的,那能和人家相比?
因此他脚下略一趑趄,连忙抬手道:“曹老大请上坐。”
曹凤台含笑道:“刘兄不可客气,兄弟和晏总镖头论交二十年,是老朋友了,刘兄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自该刘兄上坐了,方才劳总管说过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刘兄快请坐吧!”
刘二麻子执意不肯,还待再说。
晏长江含笑道:“刘兄快请坐吧,咱们都是武林朋友,不作兴客套,你没听老道长酒虫已经上了喉咙,再客套下去,老道长酒虫要从嘴角里爬出来了呢!”
“极是!极是!”
坐在上首的郝真人接口道:“大家快坐下来,咱们先喝酒才是正经,江湖朋友讲的道义为先,要客气就俗气了。”
刘二麻子看大家这么说了,只得抱抱拳道:“老道长和主人都这么说了,曹老大又如此客气,在下那只好遵命了。”
他终于坐了第三位,接着曹凤台和晏长江、伍奎也相继坐下。
李管事不待吩咐,手执银壶,替大家斟上了酒。
这一席上,大家都是武林中盛名久著的人物,只有刘二麻子是黄河底的一个小人物;但如今他居然和这些人同席喝酒。
这对刘二麻子来说,心理上实在受了很大的拘束。
但主人和郝真人、劳乃通、曹凤台,都并不因为刘二麻子是卖狗皮膏的而稍存轻视,大家对他好像老朋友一样,觥筹交错,互相敬酒。
刘二麻子毕竟是江湖上人,江湖人一个好处,就是生性豪迈,不拘小节,几杯下来,他方才心理上的拘束,已经尽去,和大家杯到酒乾,谈笑风生了。
通天观主郝真人,是江湖上出名的有道之士,他自称已有一百另九岁,纵然他自己多说了几岁,但至少也在九十以上的人了,可是喝起酒来,就像长鲸吸水,毫不在乎。
九里堡总管劳乃通、徽帮老大曹凤台。主人晏长江、和副总镖头伍奎,几乎个个都是海量。
刘二麻子平日喝喝烧刀子,在黄河底也算是出名的酒囊,今晚遇上这几位酒国高手,岂肯示弱?自然要和大家杯到酒乾,喝个明白。
这席酒,自然吃得宾主尽欢,每一个人都已有了八分醉意。
只有郝真人还是和往常一样,毫无醉意,他自己说可以干杯不醉,倒也不假!
席散之后,两名趟子手撒去筵席,随着送上一盏浓茶。主人和劳乃通、曹凤台一面品茗,一面商讨着三日后如何为戚菩萨祝寿事宜。
刘二麻子喝了两口茶,就站起身,抱抱拳道:“今晚承总镖头宠宴,又能和老道长、劳总管、曹老大诸位同席,这是在下毕生荣幸,如今酒醉饭饱,在下要先行告退了。”
晏长江大笑道:“刘兄又说客气话了,今晚一敍,快慰平生,咱们同是江湖上人,今晚要多多连系,说不定还有仰仗刘兄之处哩,今晚多有简慢,还要刘兄包涵。”
说到这里,回头朝伍奎吩咐道:“你去关照李管事,套车送刘兄回去。”
伍奎答应一声,站起身来。
刘二麻子连忙摇手道:“总镖头、伍兄,不用费事……”
伍奎已经走到厅门口,朝门外伺候的李管事吩咐道:“李管事,吩咐套车送刘兄回去。”
李管事垂手道:“回副总镖头,小的已经准备好车子了。”
刘二麻子道:“伍兄,不用客气,兄弟自己可以回去。”
伍奎道:“刘兄今晚喝了不少酒,你没听李管事说,车已套好了么?自己人,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晏长江走了过来,握住刘二麻子的手,含笑道:“刘兄,咱们一见如故,今后可得长来敝局,不须客气,兄弟还有些事,要和老道长三位研商,那就不送了。”
刘二麻子连声道:“不敢,总镖头请留步。”
晏长江回头道:“伍兄,你代我送刘兄!”
刘二麻子忙道:“伍兄也请留步……”
伍奎大笑道:“刘兄今晚第一次来,你以后再来,兄弟就不送好了。”
他硬是一直送到镖局门口,门前果然已套好了车。
刘二麻子盛情难却,只得连声称谢,登上了车。
车把式不待吩咐,扬鞭趋车,直往黄河底驰去。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升起三丈高了,黄河底所有各式各样的摊子,早巳全摆出来了,惟独刘二麻子卖狗皮膏的摊子,木板门依然掩着,并没开张,看情形,好像刘二麻子还没有起来。
那一定是他昨晚宿醉未醒了。
刘二麻子到黄河底卖狗皮膏已经有三年了,像这么晚还没起来,可还是第一次。
刘二麻子左邻卖梨膏糖的张老实,正在觉得奇怪,这一清早,他已经探了几次头,想过去问问,只是早晨他正忙着煎梨膏,煎梨膏讲究火候,他只有一个人,自然抽不出身来。
这时从长街上走了一位青衫飘逸的读书公子,走到刘二麻子摊门前,就停下步来,口中叫道:“刘老哥在么?”
刘二麻子摊子掩着木门,裏面没人答应。
青衫公子又叫道:“刘老哥,你还没起来吗?”
里面依然没人答应。
青衫公子秀眉微微拢了下,忍不住跨上一步,伸手去叩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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