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簌簌作响,程涟涟毫不畏惧地与靳云止对视着,美阎王这个称号对她竟半点没有震慑的作用,靳云止不禁在想自己是否做得并不出色。
良久后,靳云止冷声道:“我知道了。刃影。”
刃影闻声进来,见靳云止脸色不佳也起了疑惑——他鲜少有在生人面前喜形于色,程涟涟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你和涟涟姑娘继续去查线索,有任何动静以信号弹示意。”
“爷您呢?”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是。”
刃影心中惴惴不安——他是他最信任亲近的心腹,向来任何事他都会先知会自己一声,以便有什么变动自己能及时应和。像如今这样不说清自己的计划和目的,在刃影的记忆中靳云止似乎从来没对他有过这样的隐瞒。
程涟涟随刃影出王府时,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了。程涟涟翻身上马道:“先去仙若居,我找个人。”
马车夫向来只听靳云止和刃影的话,此时见这陌生姑娘下了令,一时拿不准主意,直到刃影对他点了头才驱动了马车。
“你对王爷说了什么?”
程涟涟看了他一眼,冷道:“我好像没必要跟你交代。”
两个都冷得似冰的人交流起来反倒没什么弯弯绕绕,只听刃影接到:“你要保护你妹妹,我要保证王爷的安全,如若此次行事我们的目的有冲突,我会毫不犹豫地与你反道而行。”
“你随意。”
程涟涟到了仙若居,一路径直来到后厨。
小皮丘正在忙活,程涟涟拉住他道:“你今日去侯府想办法找到巧思,告诉她今日无论府里谁来,都不准人踏入洛水居半步。你找她的事也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啊?那我怎么……”
“自己想办法。”
她说完转身便走,径直去了二楼推开了顾流卿的门,他的桌上正摆着一张羊皮图,见程涟涟进来,他猛地将图收卷起来,站起身道:“进来怎么不敲门?”
“青澜出事了,你功夫好也懂追踪,跟我去找她吧。”
顾流卿闻言赶紧将羊皮图收到箱中,拿起剑便跟着她出去,还道:“你妹妹怎么老出事,她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
程涟涟叹道:“是啊,这次找回来,真要带她算算命了。”
两人从仙若居出来径直上了马车,顾流卿看到刃影脚下滞了片刻,看向程涟涟问:“这位是?”
程涟涟一把将他拉上车,待马车动起来后才说:“不必管他,只当是和我们一起找人的。”
面对程涟涟明目张胆的无视,刃影并未说什么——他们都一样,做事只奔着最终的目标走,礼仪这些空泛无用又浪费时间的东西不在他们的行为之列。
就在三人的马车往城外驶去时,靳云止已洗漱干净换了身明朗的白底青纹锦袍走出了门。
霓儿走过来问:“爷,您去哪?需不需要我随同您去?”
“不必,去叫一辆普通马车,你在府里密切注意消息。”
“是。”
靳云止的车一路往盛京西南驶去,最终停在了魏王府前。
“听底下的人说东郡王来了,我只当是听错了。”魏王——二皇子靳成誉大笑着走过来,嘴唇两边的胡须随着他颠簸的身子上下撬动着,像一只在水里上下蹿的鲶鱼。
靳云止笑着将手中的礼盒递给他身边的小厮,道:“来京城许久,此前一直忙太后寿辰之事,也没亲自来拜访过魏王殿下,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便赶紧来了。”
魏王摸着鼓鼓的肚腩讥讽道:“东郡王可说笑了,您是大忙人。这据我所知入京以来除了父皇,连太子殿下都没得过您亲自拜访,我一个二皇子哪敢奢求您登门呢?”
靳云止貌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小王也是无奈,就算我想见太子,他恐怕也不想见我。”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
靳云止诧异地说:“怎么?魏王竟还不知道!”
靳成誉听出了他的画外音,眼神也变得犀利和考究起来:“知道什么?”
“这个……都是丢人的事儿,不好让旁人知道,既然魏王殿下不知道,便不用听这些糟心话了。”
只见靳成誉的眼珠子在小小的眼缝里滴溜溜地转着,随即打开了靳云止的礼盒,惊道:“哟!天山玉如意,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再好的东西,配魏王您也是绰绰有余。”
“这平白无故地送礼,我也不好白收,不如这样,我书房里新得了赵斟实的画作,东郡王何不随我一同去看看?若是喜欢,便当回礼也好。”
靳云止惊喜地说:“赵大家已封笔许久,竟有新的画作!如此珍贵之物,即便不能拥有,能看看也是极好的!”
魏王听罢笑了两声,捋着胡须斜睨着靳云止道:“都听外面说东郡王是个喜欢用拳头说话的,没想到还有这等雅兴。”
靳云止心中冷笑——他所谓的外面的传言,怕不是喜欢用拳头说话吧。
虽这么想着,他还是笑道:“即便不懂,长长眼也是好的。”
“那你便随我来吧。”
两人一路行至书房,靳成誉拿出了赵堪实的画作,靳云止便当真聚精会神地欣赏起来。
“嗯,下笔如有神助,山水细节之处更是灵动如身临其境一般,果然是大家之作。”
靳成誉默默地听着,遣退了下人,又亲自斟了杯茶递给靳云止,靳云止赶紧微微蹲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靳成誉想了想,笑道:“上次在御花园,你对太子殿下都没有今日这般客气,这是怎么了?”
靳云止一听这话,立即像触动了伤心事般叹道:“哎,众人只道我与三皇子不和,其实那只是儿时小孩子斗嘴的渊源,小王真正的心头之患……哎,不说了。”
靳成誉眼睛眨了眨,显然听出了不同,笑道:“你我身份虽有尊卑,但我也当喊你一声表兄,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能帮我一定帮。”
靳云止撇过头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说出来又是一阵祸事。”
靳成誉面露不悦:“既已经说到此处却又不说全,东郡王是在逗本王吗?”
靳云止为难地看着他,左顾右盼想了许久,才为难道:“既然如此,小王只好与魏王殿下说说,但还请殿下千万莫要说出去才是。”
“放心。”
“哎,魏王也知道,当年皇上让我父王镇守东郡,便下了明旨东郡永不纳税。”
靳成誉点头:“嗯,此事我知道。”
“但太子殿下却一直主张东郡占地广阔,我父亲和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实在没有不纳税的道理。我东郡虽然占地广阔,但山高地远,土匪横行,百姓本就不富裕,若再纳税还不知生活该多艰难。”
靳成誉听到这话,冷笑道:“这么说,东郡王还是个为百姓考虑的好藩王了。”
他讽刺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刺耳,但靳云止却露出不易察觉的笑,面上应承道:“却也不是如此。只是这纳税之事若施行,势必也会影响到我东郡王府。我一介小穷藩王,也难给得起更多的税了。也是因此,我与太子的关系便有些紧张。”
“你今日来找我便是说此事?”
“没啊!”靳云止又走回画边,“今日是来给魏王送礼的,这不是您问起我才说吗?哎呀,这画真好,青山白云下百姓耕种安居乐业,倒让我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
“京兆尹家的二公子黄彦勋查庄子里一个失踪的人,叫曹克的。黄彦勋追查到曹克家,人没找到,却发现他的妻子被人杀死丢在了山上蔬果堆里。”
“死个人有什么稀奇?”
“死人原是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曹克原是天牢死囚,也不在大赦名录之中,可却被放出来了。魏王您不是分管刑部么?难道这曹克在天牢里得了什么恩典可以进大赦名录?”
靳成誉听到这话,猛地将手中茶杯“嘭”的一声砸到桌上:“不可能!大赦名录我都看过,里面并无曹克其人!”
靳云止疑惑道:“那就奇怪了~还有什么人敢越过您,悄悄放人出天牢呢?”
靳成誉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突地精光蹦现,脸上竟浮出一丝冷笑:“那倒是要好好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