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洛水居又恢复寂静,程青澜坐在窗边托着腮帮却是满脸愁绪。
皇帝为什么会将程玥蔷赐婚给齐王,有一个猜想她并没有告诉程玥蔷——她曾听人说过,程志尚和太子靳成翊政见不合,在朝堂上还斗过几次嘴。待太子继位后,齐王多半会被派往宗地。一朝新臣换旧臣,程志尚如今是皇帝的心腹,但一旦太子继位,他便会是最扎眼的那根刺。到时侯府在朝局中心无人,将会举步维艰。
原本若是不赐这婚,程志尚只当个人臣辅佐新皇,搞不好还会落得个敢于直言进谏的美名。但皇帝却偏偏让侯府与纨绔的齐王靳成源结了亲。靳成源生性荒唐却还自视甚高,与靳成翊也只是表面和气,若是侯府与他成了亲家,那程志尚的进谏或许在靳成翊眼里就只能是顶撞君王!
这些事情皇帝怎么会想不到?所以这样赐婚让靳成翊和程志尚互相牵制,他到底是不信任太子,还是不信任程志尚?
如果一切当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一旦新皇继位,侯府便将成为政治漩涡的中心。
不对!程志尚今日那满脸忧愁的样子分明是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搞不好他已经开始了某些行动来杜绝侯府衰落,所以或许不用等到新皇即位,朝局便要开始动荡了!
那她和涟涟该怎么办?虽说现在她们已经依靠仙若居赚了些钱,但要想脱离侯府总归得有个正当理由。她自己倒算有半个法子——嫁给靳云止,自然就可以离开侯府了。
但毕竟是婚姻大事,况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也不能操之过急。而且她若是走了,涟涟又该怎么办?
“真是令人头大啊~”
程青澜用额头磕着桌子,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头大什么?”
她惊喜地抬起头,便对上了靳云止如星辰般的眼眸。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双手负在身后,弓着身噙着暖暖的笑意看着她。
“王爷!”程青澜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靳云止借势环住她的肩无奈笑道:“怕是全陈国也找不到比你更主动的女人了,你也不羞臊。”
“怕什么,喜欢就要说出来嘛~”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程青澜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抱着他的手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俩已几日没见了,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靳云止坐在她身旁,牵过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在她手背上落下了柔柔软软的一个吻。
“你近几日在做什么?”程青澜靠在他肩头问。
“皇上对我疑虑未消,不敢做什么,只在府里待着练剑。对了,还给你画了几幅画,下次给你带来。你呢,你近几日在做什么?”
“我做的事儿可多了!“程青澜得意地直起身子,凑在靳云止耳边道,“我在查案。”
“查案?”
“嗯,一个越查越奇怪的案子。”
程青澜将曹克失踪和发现梅安尸体的事完整地说了一遍,靳云止静静听着,只见他眼中露着莫名的光——就像一头黑夜中行走的野兽终于发现了猎物一般的精光。
“你在想什么?”程青澜捕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神情,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这样的神情,绝不是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该有的样子,而像是听到了有利于自己的消息却不好表露出来的那种抑制着的兴奋。
这件事不会与他有关吧~
程青澜静静地盯着他,直到靳云止“噢“了一声,笑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疑点。”
“什么疑点?”
“你刚才也提到了,凶手分明已经在食物里下了十香粉,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梅安便会毒发身亡,但却不知为何两人还会发生冲突。”
程青澜点点头:“是啊,感觉凶手……太着急了些。”
“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程青澜颓唐地摇了摇头:“想过,但没想明白。”
靳云止轻笑站起身,给程青澜斟了杯热茶。
“一步步来。你遇到的老妪说她碰到了梅安背着地瓜回来,还送了她几个,那地瓜里的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程青澜想了想,打了个响指道:“那必定是她回家以后才下的!如果是在外面下的毒,凶手又不知道她会吃哪个地瓜,必定会全部下毒,那老妪也该中毒才是!”
“没错,那凶手又是什么时候进入她家的呢?”
程青澜托着下巴想了想:“我猜应该是夜深人静,趁别人都没看见的时候潜进去的。”
靳云止噙着笑不说话,程青澜却看出他这是不认可自己的说法。
“你觉得不对?”
靳云止并不直接否定,而是接着问:“你们去她家里的时候,她家里可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房间里整整齐齐的,被子都叠得很整齐。”
“那院子里有没有其他干活的痕迹?比如在洗衣服、打水之类的。”
程青澜闭目努力回想曹克家的场景,半晌后拍手道:“干柴!她院子里落了很多干柴,她应该在挽柴火!”
靳云止点头笑道:“那就没错了。”
程青澜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可是却一头雾水,歪着头问:“什么就没错了?”
靳云止被她逗趣的表情惹得发笑,手指点在她额间,抚平了她的眉头后才接到:“老妪说是在太阳落山前看到梅安回家,你们去的时候锅里还有地瓜,说明出事的时候地瓜还在锅里煮着,一般来说她不会在深夜才去煮饭吃,这是第一点。”
靳云止说完指了指窗口,又问:“第二点,如果你一个人在屋子里,突然有人深夜闯进来,你会怎么办?”
程青澜想了想道:“叫救命,拿东西砸他。”
这话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靳云止的意思,拍手道:“梅安的屋子里整整齐齐,说明她没有与凶手发生过搏斗,凶手是出其不意地冲出来攻击她的!”
靳云止笑道:“没错。”
“可是不对啊~”程青澜不解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头上的发髻重得让她无法思考了,便将发簪取了下来,霎时黑瀑布般的秀发便倾泻下来,发香萦绕进靳云止的鼻中,他微微怔了怔神,几不可察地撇过了头。
“那个村子并不大,我看过曹安的屋子,除了正门外,后面靠着山几乎是进不了的,如果凶手不是深夜潜入,那他一定会被梅安发现才对。”
靳云止赞许地点点头:“是啊,为什么没被发现呢?”
程青澜总觉得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却又越想越不明白,站起身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为什么没被发现……怎么能在白天进屋子时不被梅安发现……”
她目光恰好落在靳云止身上时,便见他莫名奇妙地将茶杯倒扣过来,盖住了她发簪上的珠子。
电光火石之间,程青澜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炸裂了起来。她忍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只觉得一阵胆寒和细思极恐,怔怔道:“因为……因为他一直就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