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王府里静如子夜,所有的下人都在默默做着自己手里的活,程青澜所在的院子更是如此。
考虑到她受伤需要静养,靳云止并未往此处派太多人伺候,饭是大厨房做好送来,洒扫的丫环也是下午时分来清扫完便走,此刻巧思发着抖站在门外,左右望去除了麻雀的叫声,一点声响也没有,她红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程青澜的房门。
小姐正熟睡着,绵长细密的呼吸声是如此安宁。巧思轻步走到床前,泪如雨下。
小姐,你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谁让这世道普通人命如草芥,为了父母兄长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她取下头上的素簪轻轻一拧,簪头被拔掉后,一只银针便露出了寒光。
小姐,你放心,待我回去给家里交代完便去陪你,九泉之下再来服侍您,你不会孤独的。若是阎王爷怪罪,我必求他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来换你来世平安喜乐。
程青澜翻了个身,将后背和脖颈露在巧思眼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一闭,两指夹着银针直直往她的脖子刺去!
手腕传来断骨般的刺痛,巧思猛地睁开眼,便对上了霓儿戏谑又冰冷的目光。
“就知道你有问题。”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比起被抓包的窘迫,更多的竟是轻松。
程青澜被动静惊醒,撑起身便看到霓儿握着巧思的手腕,而巧思手里正夹着一支银针。
“你们在做什么?”
霓儿蔑了她一眼,取过巧思手中的毒针放在鼻尖一闻,冷笑道:“银环蛇的口液,入血封喉,中毒者立时毙命。”
“什么……巧思,你……”
豆大的泪水连成串落下,巧思“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哭到:“小姐,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为什么!”
她是自己穿越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自己最贴心的人,程青澜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想害自己。
“我也没有办法~”巧思哭到。
程青澜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霓儿道:“这是我的家事,烦请你回避。”
霓儿看了巧思一眼,道:“行,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她说完便走,程青澜喊道:“等等,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王爷。”
霓儿没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巧思哭着重重给她磕了头,道:“从侯府出来之前,侯爷交代我,若是你和东郡王行了不轨之事,为了维护侯府声誉,必须将你杀了,否则他便会杀了我的父母兄长。我一介女流死不足惜,但我家还需要兄长延续香火,我原本想着待你死后便也下去陪你……小姐,巧思人微言轻,我也是没有办法!”
程青澜仰着头,手掌覆住了眼睛,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渗出。
“原来是这样……你为保护家人,我不怪你,但你做事怎能不加考究便轻易下结论!我和王爷什么都没发生,你这一针若是刺了下来,得知真相之后又该怎么办?”
巧思怔忡地看着她,脸色因为后怕而一片惨白:“什么……都没发生?可是王爷今早才从你屋里出来。”
“我们只是聊了一夜而已。”
程青澜将她扶起坐到床前。
“我不气你为了保护家人想杀我,我只是气你甘于任人摆布,女子在这世道确实艰难,你又是个没心眼的,此事你若早点跟我说咱们可以一起想应对之策,可你若是一意孤行铸成大错又当如何?顶着杀害侯府小姐的罪名,你真当你的家人就能好活么?”
“我……”巧思越想越觉得后怕,“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小姐,对不起!我错了!”
她靠在程青澜肩头哭得泣不成声,程青澜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以后再大的事也别一个人憋着。”
霓儿在屋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向来沉稳的她也觉得心绪难平。
这主仆,竟然还真像姐妹似的。
她遥望着天空思绪万千——原本自己也会有这样一个万般护着自己的人的。
——
程志尚走出大殿,张公公又过来招呼道:“侯爷,皇上有请。”
程志尚走进御书房,靳募泊从奏折中抬起头,开门见山道:“程青澜在王府住了有小半个月了吧?”
程志尚跪在堂下道:“是,今日下午便要去接她回来了。”
“你觉得他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程志尚想了想,道:“如今还不知,只得等她回来后再问一问。”
“你问,她也不见得会如实回答啊。”
程志尚讪笑道:“青澜说话直,胆子小。刺探消息之事又是陛下亲自交代的,她必不敢撒谎,只是东郡王心思深沉,青澜毕竟年幼,刺探不出什么消息也实属正常。”
靳募泊抬眼看了看他,冷声道:“那如果是这样,一颗没用的棋子,留着做什么?”
程志尚心中大惊,沉了沉声,问:“那依陛下的意思……”
靳募泊叹了声气,道:“太后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了,王兄的死当年本就对她打击很大,所以即便东郡王肆意妄为,她老人家对这个孙子还是偏爱得紧。再过两日便是太后寿辰,按往年的规矩,原本寿辰之后东郡王便该回去了。但太后的意思是希望他再在京城待几个月,待年后再回去。东郡王不好接触,别的官家小姐又怕他,好不容易有个程青澜跟他关系走得近些,朕也不想轻易换人。朕就再给她几个月的时间,但她若还是套不到有用的消息,待东郡王离京,爱卿你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程志尚心口一紧,屈身拜道:“一切,但凭圣上做主。”
程志尚回府后,秦霜佩带着丫环白芷来寻他。
看他坐在书桌前疲惫地捏着鼻梁,秦霜佩笑着走到他身后替他揉肩。
“老爷,累了吧?”
程志尚睁开眼看了看她:“你怎么来了?”
秦霜佩笑道:“晌午过后不就要去接青澜回府了吗?我是想来问问老爷,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秦霜佩对白芷甩了个眼神,白芷便低着头将手中的托盘送上来。
秦霜佩笑着取过托盘上的安神汤放到程志尚面前,道:“青澜在王府住了小半月养伤,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王府住着,外面的闲言碎语也不是没有的,都担心……”
秦霜佩欲言又止,似很为难的模样,程志尚冷冷地看着她,眼里半分爱意也无:“担心什么?”
“担心她在王府,会失了贞洁。”
程志尚叹了口气,他哪里又不担心这个问题呢?否则也不会交给巧思那个毒针。就算程青澜无意,但东郡王却不是个善茬,他若用强,程青澜必定招架不住。只是巧思毕竟是程青澜的贴身丫环,若她有意隐瞒,自己也无从考证。
“那依你之见,有什么办法?”
秦霜佩眼中露出一丝狡黠,温婉一笑:“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需要老爷同意才行。”
“说说看。”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待她回府后,让懂验身的老妈妈验一验便知道了。”
程志尚点点头,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便去做吧。”
秦霜佩闻言,却又露出为难之色,程志尚瞥了她一眼问:“有什么问题么?”
秦霜佩苦笑道:“青澜性子倔,验明正身这法子本意也是为她好,但想来她必觉得受辱而不愿配合。”
程志尚冷哼一声:“你是当家主母,她就算不配合,你还拿她没办法了?”
秦霜佩讪笑道:“若是老爷您认下了,用强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涟涟一向将她护得紧,咱们用强,她若是再来干涉,下人们便不好做什么了。”
程涟涟,她倒真是个问题。
程志尚点点头道:“让去接程青澜的人现在就出发,待马车快到时,你派人去将程涟涟喊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秦霜佩喜上眉梢,站直身道:“是!”
一出书房,秦霜佩温婉的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眼神。
都说东郡王最爱玩弄女人,她就不信这程青澜在王府住了十多天,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