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五年,夏末,在一江南小镇,天气阴沉沉的可却又没有下雨,当真令人憋得难受。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静静地蹲在街巷的拐角处,犀利的眼神扫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每个行人。他十来岁的样子,身形单薄,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此时此刻的他饥肠辘辘,可是他的口袋里面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哪里买得起吃的!
“二贱,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另外一个比他稍长两岁,同样一副乞丐模样的小孩远远地跑了过来。同行是冤家,两个小孩都是乞丐,靠的又近,相互之间免不了有些竞争。而这个小孩呢,仗着自己年岁大,力气大,可没少欺负他。
“我在这乘凉呢,干吗?狗贼。”为掩饰自己饥饿的窘迫,他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对这个冤家,他可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只要一见面,就狗贼狗贼地喊他。被喊得多了,对方也就习以为常了。
“乘凉?你还真是闲啊!难道不用上街去讨饭也能吃饱?”年长些的小孩有些莫名其妙,这鬼天气,太阳又没出来,用得着乘什么凉?顾不得纳闷,他还是一步步走近这个被他唤作“二贱”的小孩。可是当他走近,看清对方之后,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二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他。
“啊哈哈哈,你干吗要剪个光头,想去扮和尚要饭吗?”原来二贱好端端剃了个光
头,模样甚是滑稽可笑。难怪被他看见,他便忍不住笑个不停。
“我剃成光头当然有我的原因,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贱微微一笑,却没再说下去。
“什么原因?”见他故作神秘,狗贼自然连忙追问。
“那我告诉你好了,最近我的床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头发!”二贱故意用阴森恐怖的口吻说话,惹得对方跟着一起紧张。
“切,干柴堆就干柴堆,还床!就算多了很多头发,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果然不够聪明!我的床平时就只有我一个人睡,为什么会有头发在上面呢?只有两个可能,一、有其他人趁我不在的时候睡在了我的床上;二,给个机会给你,你说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难道说,是有妖怪睡在了你的床上?”琢磨半天,狗贼才给出一个答案。
“说你笨还真笨,这世界哪来的妖怪!第二种可能当然就是我自己掉头发了嘛!”二贱说完,放声大笑。
“那这些,跟你剃光头有什么关系?”被二贱嘲笑得满脸通红,他急急忙忙催促二贱继续讲下去。不然,鬼才知道二贱还会笑多久。
“都讲到这里了你还不明白?我剃了光头之后,要是我的床上还有头发出现,那就说明有人确实在我床上睡。那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抓住,狠狠地揍一顿。要是没有头发再出现,那就说明是我自己掉头发咯!”
“切,我还以为是有多大的事!”敢情说了半天只是这种事,狗贼对此嗤之以鼻。
“这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天大的事。算了,跟你说了,以你的脑子也理解不了。”二贱白了狗贼一样,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嘿嘿,我是理解不了,可是我至少不会挨饿啊!”狗贼说完,又是哈哈大笑。似乎是在配合狗贼的嘲笑,二贱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狗贼听到,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畅快不已。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吃得多了,小心被人下老鼠药,毒死你去!”二贱看他不爽,恶语诅咒起来。一边诅咒,一边还转身离开。狗贼对他的咒骂丝毫没有在意。眼见他离开,狗贼急忙匆匆跟上。
“看你可怜,要不要大哥给你点吃的?”
“切,你的东西我才不稀罕!”狗贼也是小乞丐一个,能有什么东西给自己?二贱知道他是在戏耍自己,才不会中他圈套。
“喂,我是说真的!”见二贱不相信自己,狗贼手臂一揽,环住他的脖子。随后方向一拐,拐进旁边一处僻静的胡同里,奸笑连连,“你只要……,然后我……”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二贱穿梭其中,打量着周遭每一个人,寻找他的猎物。
人群中,一男一女两人相拥走在街上,那男的长得肥头大耳,穿金戴银,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而那女的呢,年纪轻轻却浓妆艳抹,虽说长得不赖,可浓烈的香粉味让人远远地就可以闻到,作呕不已。
“哎,你这个小叫花,走路没长眼睛吗?把我这件新衣裳都给碰脏了,你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吗?”二贱一个不小心,与那个女子撞了个满怀,身上脏兮兮的一片油渍尽都擦到对方身上。如此一来那女子当然不干了,怒气冲冲地叫骂起来。若非二贱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只怕那泼辣女子直接发狠打人也说不准。
“你这个小畜生,还不快滚到一边去!”搂着那女子的中年胖男人见她生气,自然帮腔作势。但是看见他那脑满肠肥的样子,二贱非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觉得极为有趣。
“娘,你怎么在这啊!孩儿找你找得好苦啊!”二贱酝酿了一下情绪,二话不说,直接饿虎扑羊扑到那女子身上,紧紧抱住她大腿,声泪俱下。
涌动的人潮中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热情的人群纷纷围拢上来。片刻功夫便把他们三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尴尬不已。顾不得和二贱争执,抬腿便想离开。只是二贱死死地抱住女子大腿,而那女子偏偏又舍不得用劲推搡二贱。如此一来,她根本想走都走不了。
“娘,我错了,你别把爹跟我扔下好不好?”眼珠子一转,二贱贼招频出。一边抱着女子的腿,一边坐在地上哭闹。围观人群,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甚至几个好心人实在忍不住,上前安慰。
“这女的真狠啊,老公儿子都不要,跟别人跑了!”
“这男的也真够无耻的,有老公的女人都要抢!”
“有钱就去抢别人老婆,难道有钱了不起啊!”
……
围观众人气愤难平,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打抱不平。眼见犯了众怒,那对男女可慌了神。
“这小叫花不是我孩子,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们误会了,她真是我老婆,根本不是抢的别人老婆。这个小叫花子发疯了,我们俩根本不认识他啊!”那对男女哭丧着脸,急忙解释。
围观众人一个个都不知真相,仅凭二贱一人口口声声地哭喊,根本无法确定事实真相。他们虽然压住怒火没有动手打人,可是依旧把那两人团团围住,不放他们离开。越是人群聚集,越能吸引不明真相的路人围观。不多时,整条街道都被拥堵的人群截断,而狗贼,也混在人群之中。
“里面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有人捉到奸夫了!”
狗贼才没空理会那些人的胡说八道,他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他的目标。
“哎,你这小偷居然偷我钱袋,来人呐,抓小偷啊!”狗贼瞄准一个目标,手直接对着他的钱袋伸了过去。可惜得很,狗贼扒钱袋的技巧还不甚纯熟。手一抖,居然被对方给发觉了。顾不得其他了,狗贼奋力一扯,生生把他钱袋给扯了下来。偷窃不成,居然胆大包天到变偷为抢。那人大吃一惊,自然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狗贼。只是狗贼抢了钱袋,早已开溜了。那人一抓没抓到,急忙追赶狗贼。
人群拥挤涌动,一个个都往前推挤。狗贼还是个小孩,身形矮小的他在人潮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而丢失钱袋那人呢,完全被挤得找不着北。距离越拉越远,很快被狗贼在人群中远远甩开。至于他的呐喊,若是喊“捉奸”可能还会有人响应,可他偏偏要喊“抓小偷”,那他的叫喊只能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了。
狗贼率先冲出人群,回头看了看犹在人群中苦苦挣扎不肯放弃的钱袋失主,他把钱袋一抛,接住,笑了笑,随后迈开大步向不远处的巷弄跑去。
“嗖”地一声,不知从哪里急速射出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刚刚射中狗贼膝盖。奔跑中的狗贼左腿一软,整个人顿时栽倒在地。他匆忙爬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左腿被打得酥麻无力,哪里还能跑得了!
费尽千辛万苦,钱袋失主终于从围观的人群中爬了出来。看见不远处狗贼还在勉强用右腿一跳一跳地离开,他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一脚把狗贼踹倒在地。拿回自己的钱袋之后,忍不住还要对他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把狗贼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形,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街巷中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名男子笑了笑,拿起他的细竹招牌,转身离开。那面招牌上,只有一个大大的“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