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之日和墨香两人连续赶了四五天的路。刚开始逃跑的时候是没日没夜地赶路,生怕后有追兵把自己给抓回去。这样一来可把御飞累得不轻。不过日夜奔袭,即使马受得了,人也扛不住。所以最近两天,三才和墨香一路都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隔京城千里之遥的江南。江南风景姹紫嫣红,和京城截然不同。袁之日和墨香身处此间,心情舒畅,一切的烦恼俱皆抛到脑后。
江南南昌府,一家名为九香的两层酒馆生意兴隆,人来人往。袁之日和墨香二人正坐在楼上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欣赏繁忙的街景。即使酒馆喧闹异常,他们仍然乐在其中。
“哼,没想到连兵部尚书袁崇焕都会给魏阉狗立生祠!”距离袁之日那桌不远,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选了张桌子坐下。还不等屁股坐热,当中那名书生便愤愤说道。带路的小二对于这些家国大事没什么了解,也不敢多说,帮他们倒过茶水之后便急忙退下了。
“哎,枉我以前还当他袁崇焕是个英雄,不想原来也只是个墙头草!”
“呵,就他还英雄,怕是狗熊都算不得!堂堂兵部尚书居然给魏阉立生祠,也不怕遗臭万年!”
“就是,兵部尚书,还兼镇东大将军,而且还有个做宠妃的女儿,居然还能做得出这种事!不知羞耻!”
……
那三名书生坐下,当中那位和左边那位便滔滔不绝,你一言我一语,对袁崇焕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忌这里是大庭广众,他们公然侮辱朝廷命官,罪行可不轻。不过他们所说也并非诽谤,袁崇焕确实在辽东给大太监九千岁魏忠贤立了一座生祠。就因为这件事,袁崇焕受尽天下人的非议。甚至有传说江湖之中有人对袁崇焕下了暗杀令,丝毫不顾他这么多年来对社稷做出的贡献。
“张兄,李兄,我认为袁崇焕此举定是有其无奈,我们不可……”三人中剩下那人似乎口拙木讷,之前那两人互相贬损袁崇焕,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现在他好不容易想为袁崇焕辩驳一下,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们俩急不可耐地打断。
“无奈?什么无奈,我看分明就是无耻!”
“就是,这种事既然敢做也就别怕别人说。”
一争辩,无论是人数、语调还是语速,木讷书生都占尽下风。脸都憋得通红可硬是“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被他们两人奚落地垂头丧气。正在这时,突如其来一只手搭在那名木讷书生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名年轻公子,脸上青紫相间,犹有伤痕,正是袁之日。
“我看你们两位好像和那袁崇焕有不共戴天的杀父杀母之血海深仇,不知他怎么得罪了你们?”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三位书生的争论稍作停歇。趁着他们停住的空当,袁之日毫不客气,冷冷地向那两位书生提问。
“魏阉败坏朝纲,祸乱天下,天下有识之士人人得而诛之。袁崇焕为那厮立生祠,这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是甚?这种人,难道不该受尽世人的唾骂么?”两人明白袁之日过来的用意,丝毫不客气,慷慨激昂地回应袁之日。
袁之日平时不爱学习,少读诗书。要论骂人,哪敌得过这些饱读诗书的“江南才子”!平日在京城,他爹袁崇焕之名如雷贯耳,哪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他的不是。可惜现在他人在江南,眼睁睁地看着他爹受辱,袁之日却无言以对。怒火在袁之日胸膛中越烧越旺,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双手往桌子下一抓一抬,直接把桌子对着那两名书生掀起。才刚刚端上桌的酒食饭菜顿时撒得他们俩一身。
“你们这两个狗杂种敢骂我爹,看我不跟你们拼了!”袁之日大吼一声,扑向两人。他们两个刚刚被满桌菜汤泼洒,还在怜惜身上衣物,便见袁之日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来。只得仓皇应战。袁之日对着当中那名书生面门直接一拳,打得他头晕眼花,眼睛也青肿起来。刚刚就是他骂袁崇焕是狗熊,袁之日便第一个把他打成狗熊。
“我说这人口音不是我们江南的,原来是袁崇焕的孽障儿子。江南可不像京城,别人怕你老子我们可不怕!”那人吃了一记重拳,嘴上依旧不饶人。另一名书生见同伴被打,即刻上前帮忙。袁之日动手在先,刚开始自然占尽上风。可是等他们两个都反应过来,袁之日便没那么轻松了。三个人搂抱,扭打在一起,拳来腿往,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接连打翻了酒馆二楼好几张桌子。酒馆的顾客纷纷避让,站在一旁静看好戏,却没人真正上前动手劝架。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前几天才刚打过架,现在居然又惹事。墨香在一旁,想要上前劝架,可惜自己势单力薄没办法。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呼喊什么也做不了。
袁之日越打越勇猛,颇有要以一敌二的气势。三人只顾自己打得欢,却逼得酒楼生意根本没法子做下去。小二急匆匆地跑上楼,见此情况,伙同那名木讷书生一道,强行把激战正酣的三人拉开。双方兀自不肯服输,大声嚷嚷着还想再战。
“哎哟我的祖宗,你们打坏了这么多东西可怎么办哪!我的生意都没法做了!”掌柜的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一个圆鼓鼓的肚子使得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脚。他抱着一晃一晃的大肚腩走上二楼,累得气喘吁吁。看到地上一片狼藉,登时眼泪就夸夸地下来了。“你们别想跑,我已经报了官,这些东西你们可都要赔我,一件都不能少!”
听到掌柜的说他报了官,那两位书生顿时就泄了气了。哭丧着脸,颓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完全不见了刚刚破口大骂袁崇焕的气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官差若要问你为何打架,难道说因为自己骂了袁崇焕?再说和他们打架的也不是普通人,那是袁崇焕的儿子,官家子弟!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叫苦不迭:这回死定了!
可是这边袁之日也不比他们轻松多少。按理说他身为袁崇焕的公子,哪会怕这南昌府的小小官差?只是他这回是因为闯下大祸,出来逃难的。遇见官差,躲都来不及,哪还敢跟他们交往!袁之日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一时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酒楼二层经过打斗之后,一片混乱,酒菜,碗碟,扔得到处都是。但是店小二并没有去清理现场,他们都守在三个肇事者身边,防止他们突然逃跑。等到官差到来,让官差看看现场,也好要求赔偿。
“店家,我们还有急事要走,就不等官差过来了。至于这些打坏的东西,我们全都照价赔偿便是。”墨香善解人意,看见袁之日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他心中想法。虽然无奈,可是还得替袁之日解围。她掏出一大锭银子,随手交给掌柜,“这些想必够了吧!”
“够了,足够了!”掌柜的见钱眼开,两眼直放光。他们虽然打架打得凶,其实也就打烂了三四桌酒菜而已。九香不过一家小小酒楼而已,三四桌酒菜能值几个钱?这么一大锭银子,绰绰有余了。
“少爷,还舍不得走吗?”墨香的声音分明有些阴冷,和以往不太相同。
刚从逃出京城的时候,墨香便把袁之日身上的钱财通通“搜刮”了过来。所以财政大权自然都是由墨香一手掌控。离家出走不似在京城,能节俭就尽量节俭一点,去的也都是像九香这样的小酒楼。可是袁之日这样惹是生非,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随随便便浪费掉一大锭银子。一贯勤俭节约的墨香自然非常不悦。
“哦,好!”虽然事情得到解决,暂时度过危机。可袁之日听出墨香话语中的气愤,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汤汁尘土,像一个犯了错被母亲责罚的小孩一般,低着头走下楼梯。墨香见他满腹委屈的样子,也不忍再生他的气,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了。
这场风波算是平息下来了,可是因此而起的一场更大风波,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