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渐黑的时候,仆人们来报,说是公子利的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口。81ww『w.%我交待了由僮几句便迎了出去。
深蓝色的天幕上,一轮新月刚刚升起,淡黄色的月光下,两个妙龄少女提着红色纱灯站在马车前,笑盈盈地看着我。马车旁,公子利金冠束,玄衣玉带,右手按剑正与侍卫符舒轻声交谈。
“阿拾见过公子,见过符舒先生。”我稍稍提起裙摆走至车前,抬手肃拜。
公子利伸手将我扶了起来:“今晚我会让符舒一直跟着你,你只管放心……”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心中了然,弯了弯嘴角笑道:“公子难道今日才知道阿拾月下碧眸?”
他醒转过来,自嘲一笑:“是利失态了。早前就听伍将军说过,外面对你也有些传闻,只是今日才得一见。”
“那我可是吓着公子了?”
他摇头笑道:“有美人兮,其华灼灼,其才佼佼。吾之祸兮?吾之福兮?”
“祸福相依,公子何需忧思。”我转头指了指马车,“穿着这身衣服,我可上不去。”
“我扶你!”公子利小心翼翼地将我扶上了马车,两名少女也随符舒坐在了车前。
“喝!”御人一拉马缰,一行人驱车前往太子鞝的府邸。
太子府建在雍城北角,我坐在车里探出头去,远远就能看见他府中巍峨耸立的一座高台,三座高榭。不知这奢华府邸又花了多少公室的钱财,赔了多少苦命的劳力。
我感叹间,车子转眼已经到了太子府。
这个时候,门口已是车马云集,宾客如织,熙熙攘攘无比热闹。公子利的马车一停下来,立即有太子府的寺人前来指引。他和符舒先行下了车,两名少女扶着我紧随其后。经过大门时,候在门口等待入府的宾客齐齐向我们看来,几个身着华服的贵女更是对着我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我跟着公子利过了府门,一路行至高台。高台之上,灯烛高照,鼓乐齐鸣。太子鞝半搂着一个红衣女子迎面走来。
我定睛一看,不由心中一颤,兰姬!
此时,兰姬也正好抬眼向我看来。疑惑、不善,难道她认出我了?
我原以为兰姬只会在宴席上献舞,届时宾客云集,她定然不会看到我。谁料,刚一入府就和她面对面撞上了。
我朝太子鞝行过大礼后,乖巧地站在公子利身后,双目视地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但可恶的太子鞝却没有打算放过我,他笑着走公子利面前,调笑道:“四弟姗姗来迟,原来是接了伍府的小美人。现在伍将军不在,你可越逍遥了。”宴席还未开始,太子鞝却已有些微醺,他绕着我转了一圈,笑着对怀里的兰姬说:“依我看用不了两年,你的美名怕就要被这小儿抢走了。到时候,天下男子只知伍氏阿拾,却不知你郑国兰姬了。”
兰姬闻言右手轻轻一抬,掩唇娇笑道:“那忘得最快的那个,一定就是太子你了!”
太子鞝听完哈哈大笑,抓起兰姬的手放在嘴边一吻,说道:“这小儿美虽美矣,但是性子太差,无趣无趣,怎比得上兰姬你善解人意。”
“太子可真会哄人!”兰姬说完突然转头盯着我,用楚地方言问道,“贵女可是楚人?”
我心想,她果然是起了疑心,于是装出一脸迷惘的样子看着公子利。
“她是在问你是不是来自楚地?”公子利细心地替我解释,转头又对兰姬道:“兰姬莫怪,她不通楚语。”
“哦,是这样啊!伍氏原是楚国大家,怎么伍氏族女倒不通楚语了?好生奇怪。”
我欠身一礼,徐徐道:“小女自出生起便一直待在秦国,自视为秦人。当年楚平王无道,令伍氏一门几近灭族,所以就连将军也从不在府中说楚语。”
“是吗?姑娘竟不是楚人。那……”兰姬红唇一抿,正欲再问。
这时,太子鞝把脸色一沉,叱问道:“兰姬之意,莫非是说这天下只有楚国能出美人,我秦国大好河山就养不出几个水灵的姑娘?”
“当然不是。”兰姬立马陪上笑脸,将整个身子朝太子鞝身上靠了靠,“都是奴家的错,太子可千万莫怪。”
兰姬脸蛋娇艳,身段更是婀娜,她这一靠让太子鞝飘然欲醉,公子利见机说道:“长兄有美在侧,臣弟就不叨扰了。现下,想先带阿拾四处看看。”
“去吧,宴席开始的时候可要回来,我给你在身边留了好位置。”太子鞝挥了挥手,我们便行礼退了下来。
三刻之后,大厅内的宾客66续续多了起来,从他们的穿着和说话来看,宴席上除了秦人之外,还有不少来自楚国、郑国、大荔国的人。在我们正前方甚至还站了几个奇装异服的南方蛮人,但是唯独没有现晋人。
我小声问公子利:“公子,前面那几个人看装束有些奇怪,难道太子与巴、蜀之间也有联系?”
“伍将军这几日不在,所以你不知道,秦国近来怕是要惹兵祸了。”公子利回头看了一眼在高处饮酒寻欢的太子鞝叹声道。
“要打仗了?可是起了什么争端?”
“太子欲兵攻晋,但君父不肯,他便自作主张联络了巴蜀两国国君,意欲借兵。”
“秦晋不合多年,但晋是强国,这天下原先只有齐、楚才敢与之抗衡。吴国攻楚之后,便连楚国也日渐衰弱。艾陵之战,齐国又失十万精兵。中原大地,以晋独强。秦国在此时与晋开战,实是下下之策。太子这般行事,莫非是受人挑唆,想学那吴王夫差一争天下霸主之位?”
我刚说完,公子利就沉下了脸色,极严厉地说道:“看来这秦国的军报进了将军府就到了你这小儿的手里。被我听到是无妨,若被有心人得知,伍将军恐难逃血光之灾。”
“公子恕罪!”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我知道的秘密的确太多了,伍封对我不加限制,却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会认同他这样出格的纵容。
公子利见我面生难色,便缓下脸来,徐徐道:“如你所知,吴王自战胜越国之后,又兵助鲁攻齐。夫差此举可以说是将自己争霸天下的野心放在了各国诸侯的面前。艾陵一战,齐国大败,吴国下一个目标就是晋国。”公子利一边说一边将我带出了鼓乐喧嚣的厅堂。高台之上他与我并肩而立,遥望东方的天空。夜冷风寒,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那是一个男人意欲称霸天下的野心。
秦穆公死了,秦国的霸主之位早已没入尘埃;吴王阖闾死了,吴国的称霸之途中道阻绝。
如今,阖闾的儿子征战四方为吴国夺回了他父亲在世时的尊荣;而秦国却依旧困于西陲,苦兮兮依靠着楚国抵抗晋国的强权。太子鞝想要与晋一战,扬名天下。公子利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比太子鞝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隐忍待。
“吴国攻晋,晋国的兵力必会东移,秦军届时就可以趁机攻打晋国的西境。一旦得胜,不仅可以重伤晋国,还可以迫使中间的大荔臣服于秦。太子鞝果然好主意。”我看着公子利笑道。
“怎么,你也同意太子攻晋?”公子利微微挑起眉毛。
“恰恰相反。太子鞝此次如果擅自攻晋,秦国必会遭难。先不说吴王夫差与齐国一战之后,是否还有能力攻晋,单与巴、蜀两国借兵之事他就已经大错特错。”
“哦?继续说下去!”公子利靠在围栏上,一脸正色地看着我。
“巴、蜀两国对秦国渭水南岸的肥沃之地一直虎视眈眈,借兵攻晋不是小事,太子这次很可能是拿了南面的几座城池与蛮人做了交易。但这样一来,到了来年秋天,巴、蜀两国借由渭水之地积攒了粮草,必定会向秦国开战。到时候,晋人若再趁机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世人皆想藏拙,我看你倒是要藏惠了。你方才这番话若是被太子听去,怕是更不会留你在我身边了。好了,咱们进去吧,宴席快开始了!”公子利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厅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