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檀心里存着事,无意即刻回殿。便与江姝玉闲闲走在上林苑中。如今过了夏季,只剩下空落落的树枝,也不似前些日子热闹,安檀愈发没有心思赏景,脑中久久回荡着煕妃走前的那句话:
“哪里有那样多得疑惑呢……”
安檀在心底苦笑一声,红墙之中,不存疑虑,便意味着为人鱼肉,任人欺凌。短短几月,哪一件事不是她少了疑虑的缘故!安檀不由握紧拳,心底升起一份厌倦与酸腥。
姝玉看看安檀的侧脸,摇摇头直言:“姐姐当局者迷了。姝儿却在旁观处,与姐姐说一句交心的话。姝儿是与姐姐一同长大,自然是知根知底,相互信任;姜修仪在王府中自打姐姐入府便是姐姐房里的侍妾,姐姐待人和善,姜修仪是知恩图报的人。
“至于旁人,姝儿不敢妄自定论,却也猜出个七八分。主位之中,皇后主理六宫,要将后宫这一碗水端平,自然不会有所偏颇;贞慎夫人与昭贵姬处处刁难排遣,固然是敌不可相与;凌淑仪性子软糯,难成大气。
“然而熙妃虽是避宠,却也并非真如姐姐所说了无他求,且看薛婕妤与顾小媛,都是心思沉重之人,熙妃若软弱无能,如何驾驭?而熙妃避宠,显见是要排却帝王,那么熙妃要的,姐姐以为是什么?”
江姝玉一气呵成,十分透彻。安檀心底划过一道霹雳,不等她细想,内心深处又升起一层浓密的疑惑来,她看看江姝玉,眼神很怪异,她甚至有些怀疑江姝玉的用心。安檀信任熙妃,又怎么容许旁人说熙妃的不是呢?
怎能是旁人呢?安檀骤然想起熙妃的目光,熙妃说: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那时她的表情是否与她刚才的表情一样?安檀抬起眼,正对上江姝玉担忧的目光,那目光清澈而纯清,并无一丝杂质,正如她儿时看着她时一样。
安檀对于儿时的事记忆犹新,那时的她不喜诗书,专工于琴棋书画,至多读一读《诗经》《楚辞》,史书古籍是断断不沾的,故而如今安檀琴技了得,丹青一笔在宫中更是无人可及。闲暇之时,便与兄长柳书敬前去马场一观,只是断断不敢碰马身的。在王府时,奕澈好马,安檀也只是远远看着称奇,并不靠近。
这还要从安檀豆蔻时说起。安檀曾与柳书敬一同前去马场,跟随的只有弟弟柳书崇和江姝玉。安檀初次骑马,难免生疏,只觉可怖,畏首畏尾,实在不敢有大动作,唯恐惊了马儿。
那匹马烈得很,十分不羁,安檀才骑了一刻钟,那马便不耐,前蹄高高扬起,将安檀掀了下来,那马儿腾身欲走,眼见一双蹄子就要踏在安檀身上,只见在一旁围观的江姝玉冲上前扑倒安檀。幸而柳书崇一箭射伤马后蹄,二人才得以安然。安檀惊怖之余扶起江姝玉,对上她的眼眸,清澈的如同现在。
安檀懊恼不已,经历了生死的人,怎会害她。她的目光柔和下来,握住姝玉的手道:“姝儿,你待我的心意我知道,我自会留心。”
姝玉与安檀相视一笑,又道:“姐姐要成大事,便要时时警醒,姝儿自然站在姐姐这一边。其余的,雅嫔、华嫔可信之。”
“雅嫔?”安檀蹙起眉头。
姝玉点点头道,“雅嫔性子沉静大方,又没有争抢之心,所思所想,姝儿看来,都是为着明贵人罢了。”
“可她…”安檀话音未落,一旁浓密的玫瑰丛中蹿出一个人影,安檀眼前一花,还没有看清来人,就被狠狠一推,向地面栽去。
安檀失声叫出来,姝玉与如玉反映极快,一同伸手去挡,如玉将安檀拢在怀里。安檀慌乱之中抓住姝玉的小臂,刚刚握住,便重重的落在如玉身上。安檀只觉落地一软,并没有觉得疼,指尖却弥漫了一阵湿滑。让安檀揪心的是,她觉得小腹明显的荡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惊慌和恐惧蔓延至全身各处。安檀叫不出声来也站不起身来,惊恐之中,眼前一片眩目的迷晕。
安檀蜷曲起身子本能的想要护住小腹,周遭声音杂乱,愈发让她惊慌失措。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分辨出女子近乎癫狂的笑声,在脑中阵阵回荡。安檀混沌不堪,骤然身子一轻,被人抱起来,安檀抬起眼想要看清来人,只是那人健步如飞,安檀全然看不清那人的相貌,眼前渐渐黑下去,昏迷之前只看到领口的一抹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