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如晦在逃避,黎崇文已催促了他好几次,让他收拾一下准备上京待命。可黎如晦一直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上京。起先黎崇文还以为是黎如晦不满这次考试的结果,可黎如晦推拒的次数多了,他便怀疑儿子是不是在京城里闯了什么祸事以至于不肯上京。
可黎如晦就是闭口不谈,每每问他出了什么事,他都说没事。原本一爽朗青年,如今变得这般犹豫彷徨,还学起沉默是金的至理名言。搁谁都不相信他没事。
家里人都担心不已,黎崇文和文氏轮番劝导他。可他的嘴巴跟蚌壳似的,闭得死死,谁也撬不开。黎雅好几次偷偷去看他,总算发现一点眉目。
她发现父亲进去劝导无外乎就一点,可能父亲猜测二哥应该是受大哥好成绩影响不甘心这样的名次吧。是以每次劝导总让二哥明年去考制科。甚至把很多出身制科的名人名事都收罗来讲给他听。
而母亲是不管这些功名利禄的,她只在乎二哥是否高兴,是否康健。是以每次劝导总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在京城过得可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二哥每次都回答的轻描淡写。
据黎雅观察,父亲和母亲劝导以后的结果,有很大的不同。至少每次父亲劝导以后,二哥会变得更加沉闷更加阴郁。
是以,黎雅猜测二哥的心结确实在未来前途上。可她不认为二哥会因为嫉妒大哥考得比他好,就郁郁寡欢。她认识的二哥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种可能,二哥不想从政。
她回想二哥和父亲交谈的情形。不就是活脱脱的现代高中生填志愿那会儿,孩子和父母因为选择专业不同而僵持。只是二哥比较含蓄些,没有那么叛逆罢了。
在选择未来职业这件事情上,就算放到现代那样开放自由的年代,小孩都很难犟得过父母,更遑论古代。更别说父亲多年来对两个哥哥费了多少心思栽培,对他们又赋予了多么高的期待,她都看在眼里。她觉得二哥若要与父亲的期望背道而驰,真的很难成功。
或许二哥也怕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所以迟迟不肯坦白。他心里那种纠结彷徨,她完全能理解。她上大学填报志愿那会儿也很彷徨纠结。好在她很幸运,阿姨很民主,并没有反对她的决定。
碰到这种两难又纠结的事,也难怪一向很有主见的二哥犹豫不决,只能用拖字诀来面对。
这种棘手的事若换做他人,她是决计不要管得。可那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当然不能让二哥继续颓丧下去。
黎雅借着爹娘都不在家里的空档,来到书房。
“二哥,快开门是我。”
书房里静默了一会儿,黎如晦才过来开门让她进去。
“小妹,你没去作坊么?”黎如晦这些日子真的不太好过,人也萎了吧唧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二哥,我特意过来找你的。”黎雅径自越过他,来到书桌前。
“找我有什么事?”他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气无力的问她。
“二哥,我想跟你谈谈未来。”
“跟我谈未来?”黎如晦总算有些反应,抬头看着她。
“二哥,你知道我对自己的未来是如何规划的吗?”
他微微一怔,“嫁一个如意郎君,生一堆聪明伶俐的孩子?”他想女子最好的归宿应该就是这样罢。
“不全对。”黎雅摇摇头,反驳他。
他眉头微微一挑,很是惊讶,充满疑惑地看着她。
“二哥,所有人固有的思想可能就觉得女子最好的归宿就是出嫁从夫,相夫教子吧。可我不止要这样,我不止要丈夫的专宠,还要他的尊重。我更要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我和他不仅是夫妻,还要是朋友,还要是合作伙伴。我和他在家里的地位就应该是平等的。倘若他以后要纳妾或者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我也绝不妥协,我会跟他和离。”
他目瞪口呆,下巴差点合不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哥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她笑笑,“二哥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惊世骇俗。”
“有点。”这样的想法何止是惊世骇俗,简直就是脑洞大开。
“那二哥觉得我能实现么?”
他迟疑了,小妹比起一般女子的行为习惯确实特别了点,她懂得很多,胆子也很大。什么事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见解。无论是种麦子还是种水稻。还有水泥作坊,磨粉机子,打稻机子这些都是她最先想出来。潜移默化的他们也开始放大胆子去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小妹,二哥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二哥,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这件事多么惊世骇俗,多么不被别人认同。只要你自己能坚持下去,努力做好每一步,总会有成功的时候。到那时,从前不支持你的人也会反过来说话的。”
黎如晦若有所思的想着她的话,“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二哥,那我先出去了。”
像黎如晦那样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不需要明确的指出来劝导。只要点一点就好。
——
京城
翰林院有两个顶头上司,主掌学士由楚王高元祯兼任,副手侍读学士由陈王高元吉兼任。
今日翰林院要商讨关于修编史册的大事,这是早几天就订好的日程。翰林院下属官员们早早地就等在议事厅恭候两位主子的大驾。
高元祯本就是踩着点进来,待他入座时,却不见高元吉的人影。随喊了旁边一位小编修问话:“陈王点卯了没?”
那编修也没想那么多,老实回说:“今日还未曾。”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他了,咱们开始商讨罢。”
“殿下,陈王殿下乃侍读学士,这般大的事总要听听他的意见。”有人说道。
高元祯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陈王一向不喜读书,这些修订史册的事就不用他置喙了。”
翰林院虽是清闲衙门,但里边的人经常和陛下乃至朝中大臣们打交道,是以惯会察言观色。见楚王都这么说了,再不敢多言。
商讨之事就在高元吉不在场的情况下展开了。
待高元吉匆匆忙忙赶到翰林院时,商讨会在高元祯的主持下已结束。这还不说,连具体的章节都在商讨会上确认完毕。高元祯直接授意下边的人执行起来。
高元祯这番做法完全把高元吉当成了空气,直接越过他就定了章程。高元吉心里很是愤慨,但他惯会在陛下和朝臣面前表现谦恭和隐忍,哪怕被高元祯欺负成这样也不作反抗,只笑笑,便不了了之。
大家都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篇了,殊不知高元吉牢牢的记在心头,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高元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到家以后,他就彻底爆发,暴露本性。一番摔桌子砸板凳以后,才稍稍解了白天的气。
延庆公主是最了解自己丈夫的人,待他发泄完了,才适时的出现在高元吉房里。
“殿下这是怎么了,干啥发这么大的火?”
“还不是高元祯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处处打压与我,处处不给我好脸子看。如今更是把我当空气。”
高元吉在高家排行第二。皇位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远的。毕竟上头有两个人顶着,明面上有前朝太子名号的李承佑,暗地里也还有高家嫡长子高元祯。
且不说名分吧,更让人生气的就是这两人从小天资聪颖,做什么事都手到擒来。而他只是一个资质普通的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他们两人相比。
天才和普通人摆在一起比较,立见高下。因此父皇从小就喜欢高元祯,他想父皇如果要反悔不肯还朝与李家,那高元祯就是他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
“殿下莫要焦急,楚王惯是清高自傲。这样的人是不屑于收拢人心的。因为他总是看不起比他愚笨的人。”
延庆这话根本就是踩中了高元吉的痛处。愚笨的人不就指的是他么。高元吉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越发记恨高元祯。
延庆瞥了眼高元吉的脸色,继续说道:“殿下,高元祯既然不屑于拉拢人心与你而言不也是一件好事么。殿下要明白,能长久立于庙堂之上的人不一定是个天才,但一定是个得人心,做事圆滑的人。”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晓得,可如今我只掌着户部尚书一职除了能抠搜点银子外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至于翰林院那份闲差就更别说了,有跟没有一样。前几天高元祯还把我安插在礼部的两个人给拔掉了。”他还没听说过占个户部尚书的位置就能夺位成功的。
“殿下,你怎就不明白呢。收拢人心要银子吧,打仗要银子吧,养人也要银子。但凡要做大事的人,哪能没有充足的银子。殿下占着户部这样好的肥差,为何不赶紧拉拢朝中重要的人呢。”
“咱们大齐的国库从来就没有充盈的时候,哪里能抠搜多少银钱。”他倒是想大肆搜刮来着,可奈何国库空虚啊。
“国库没有,地方上有啊。所以殿下要极力拉拢富庶县城的地方官。如果他们每年能孝敬殿下,殿下还愁没银子么。”延庆是很看不起高元吉的,连这般简单的官场道理他都不能融会贯通,还要她一个妇道人家来提点。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是这般愚蠢的人做大哥的对手,那他们李家的天下早晚能得手。
“这点你没说错,拉拢地方官很重要。”高元吉也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着。
“还有陛下身边的那些宦官,殿下也要好好的经营关系。”
“你说的是那些阉人么。”高元吉嫌弃的皱皱鼻头,“虽没觉得必要,但我断不会像高元祯那样不把这些阉人当人看。”
“殿下,这样还不够,你得和这些阉人打好关系,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比任何一个朝臣都能在陛下面前起到关键作用。”
“说了这么多,你可有整治高元祯的办法?”
“这自然是有的,殿下附耳过来。”延庆将整治高元祯的毒计一五一十的给他说了一遍。
高元吉从小就在两位天才少年的压制下长大。内心也变得越来越扭曲。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羡慕嫉妒高元祯。高元祯越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就越要想办法超过他。
成年以后高元吉的这种超越的想法慢慢变了味,他开始想方设法要除掉高元祯,要扳倒高元祯。于是他开始收归属于自己的人。又处处打压排在他身后的成年皇子们。
高元吉听得频频点头,“你这一记确实高明,还能让我在父皇面前得个好。”
“只要能为殿下解决烦忧,妾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你这脑子可不比他们两个差,本王有你一人足以抵得过一府幕僚。”
“殿下抬爱了。”延庆很是惶恐的起身行礼。她对高元吉的性格了如指掌。高元吉虽不聪明,但他心胸狭隘,又喜欢猜疑别人。虽然她为他提供了不少扳倒高元祯的办法,但她到底是李承佑的妹妹,说到底高元吉从来就没有对她百分之百的放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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