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如晦在文家门口被容氏给缠住。自那日打完官司后,容氏便隔三差五的来文家串门。文氏会这般迫不及待的逃回飞狐县,多少是为了避开容氏的纠缠。
容氏的目的太过明显,是个人都看得出她是奔着二房那点官场关系来的。她想通过二房牵线,认识更多官场上的人,以便日后他们家的生意能在各处畅通无阻的经营。
容氏深知黎家二房的人百般闪躲,不愿与她有任何牵扯。可为了家里的生意着想,她仍旧厚着脸皮继续来文家耗。
这不,今日她又缠着黎如晦问长问短,套近乎。黎如晦被她搞得很奔溃,明明不太熟的人,非要跟你装得很亲热。他一想到容氏曾经对大哥设过的套就越发反感她。
“是二郎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王氏人未到声先到。
黎如晦一听这声音,更是烦闷。怪自己没看黄道吉日,这一个个闪躲不及的人今儿全挤到一块儿了。
早知道回来会碰到这些人,他宁愿在外面累死累活奔波一整天。
“祖母。大伯父。”黎如晦不情不愿的招呼道。
王氏刚踏出门才看到容氏也在,她有几分怕容氏。随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夫人好。”
容氏平日里惯会拿脸色给王氏看,今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很是亲昵的拉着王氏的手:“出来啦,瞧瞧人都瘦了一圈。可得好好补补才行。咱们这年纪啊亏不得。”
王氏几时受过容氏这般友善对待,几乎吓傻,半响才呐呐道:“谢夫人关心。”
“怎这么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啊。”容氏可不止想拉拢黎家二房,她真正想要的是:让黎家二房重新认祖归宗。只是要达成这个目的得徐徐图之。
“夫人,今日怎有空来这里?”
“我来看看如晦和雅儿呀。老二媳妇有事,先带着静言和琼儿回北边了。这两个小家伙留在这里,我这个做嫡祖母的总要来看看才放心。”容氏说得好像黎如晦和黎雅是她嫡亲孙子孙女似的,直呼名字,关怀备至的很。
黎崇白听完容氏的话,若有所思的看着容氏,总觉得她如今对二房这般急着拉拢,必有所求。随也不急着掺合进去,只做壁上观。
“对了,还没问妹妹来文家做什么来着?”容氏很是谦让。
王氏原先还有些顾忌,可她再不说,大房一家人真的要流落街头去。王氏只能撇开尊严,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直接抓着黎如晦的手巴巴地将家里的境况倒了出来:“二郎,祖母和你大伯父一家刚从牢里出来,没成想原先的房子被恶人给霸占了。如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得帮帮你大伯一家。”
容氏一听,心里颇为不屑,这黎家大房也太没出息。连住的房子都保不住。
“祖母也该晓得,我年纪轻轻,并不能帮什么忙?”黎如晦自然不想和大房有过多的牵扯。委婉的拒绝道。
“祖母晓得二郎年轻没办法,祖母只要你写封信给老二,就说我和你大伯一家要去飞狐县。且让你父亲在衙门里为你大伯父安排个轻松点的职缺。”王氏没理会黎如晦的拒绝,仍旧将自己的打算一点都不修饰的说了出来。
“你们要去投奔我父亲,还让父亲给大伯父在衙门里安排一个轻松的职位?”还能再不要脸点么。
“二郎也看到你大伯父的脚了,这脚如今成了这样,也不晓得看不看的好。你大伯父这人也干不了粗重的杂活。是以,祖母想着你爹在衙门里好歹是县令安排个轻松点的伙计给他应当不成问题。”
“祖母,那边的衙门正在建设当中,哪里有轻松的活计。就是身为县令的爹都日日不得空闲。”
“这般辛苦?”王氏愣了一下,又道:“你大伯性子活络,你爹打小就是个实性子,凡是都喜欢插一脚,这才这般劳累。你爹这性子啊,我当初就不看好他走官场。”
是个母亲都盼着自家孩子好,还有这么唱衰儿子的么。黎如晦越发不想让他们去飞狐县添乱。
容氏更是翻了几个白眼,这个王氏不知没脑子看来连眼睛都是瞎的。璞玉和石头都分不出来。不过这样没脑子的人反倒好利用。
“二郎啊,你们啥时候出发回北边呢?要么我们就跟着你们一道去。”
王氏把一切都打算好了。
“不,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并不直接回北边。”黎如晦断然拒绝。
黎崇白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想他们去北边。以为他们愿意去么,北边荒无人烟,天寒地冻的。若不是没有办法,谁想去那么穷困的地方。
“那你就去给你爹写信,我们自己去北边好了。”只是盘缠没有,王氏想着等会儿问他要点盘缠才行。
“你们现在去也没用,北边马上就要大雪,到时候所有的路全部被大雪封住。你们这时候去根本找不到地方。”黎如晦就是不想让他们去北边给父母添堵。
黎如晦百般推脱,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不情愿。王氏脸色很是难看,觉得很没脸。祖孙俩就这么僵持着。
容氏脑子转的活,心里盘算着:倘若王氏真跟着去了北边。到时候黎家人全在北边。那她要如何再拉拢黎家二房呢。说不定这关系就这么断了,这可不行,她还想着要黎家二房重新回黎家呢。
容氏想了又想,道:“妹妹,如今北边已是寒冬,你们现在出发到那里正是冰天雪地。咱们南方人如何承受得住北方的寒冷。再说你们刚从那个地方出来,身子骨都不好。也走不了这般远的路。要不就来我们家住吧。我们家房子多,住的人又少。你们回来住了也不怕被约束,咱们还能热闹些呢。”
“回去?”王氏不敢置信,犹记得当初他们母子仨是如何被容氏扫地出门的。今日容氏竟然要请他们回去住。王氏哪能不心动。说到底东街的家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黎崇白隐约猜到容氏的目的,心里也十分心动。住进东街比去天寒地冻的北边不知要好几百倍。
“怎么妹妹这是嫌弃姐姐么,不肯来与姐姐做个伴?”
“不,妹妹哪敢嫌弃,能重新回到那里是我天大的福分。”
“不嫌弃就好。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搬进来罢。”
“既然夫人这般邀请,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黎崇白抢着回答。
容氏转身对黎如晦眨眨眼,意思是我给你解决了这个麻烦。她就这么强送了一个人情过来,黎如晦是接还是不接呢。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二郎呐,你祖母和大伯父一家今后就住东街了。你和你父亲,大哥来文县时记得过来看看我们呀。”容氏觉得这是二房欠她的第一个人情,且是天大的人情。
王氏转身拉着黎如晦走到角落里,“祖母瞧出你不想我们去北边。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想去的。如今东街这边让我们回去,且你大伯已答应。你记得回去以后要跟你父亲说这件事,要他记得这份恩情,今后别忘了报答人家。还有我们刚从牢里出来,房子也被人霸占了。你先把些钱给我们用用。”
王氏觉得没去成北边已是对二房天大的好处,是以讨要钱很是理所当然。
“祖母想要孙子给你多少?”虽然这样也没多好,但至少没让他们去北边添乱。花点银子打发也可以。
“就先给个五…不,就给个一百两罢。家里人多着呢。”
“祖母,我们赡养你是理所应当,可养大伯一家却是没道理的。你若执意要向我们讨钱来供养大伯一家,那这一百两便是您未来两年的赡养费。”
王氏一听,很是生气,道:“你们二房如今日子好过,你大伯父家都这般田地了,帮衬一把又如何。”
“祖母,大伯一家落到这般田地不是我们二房害的。且他们当初陷害哥哥时怎没想过那是他亲侄子。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才想着用两家是亲戚关系来讨人情。祖母人心都是肉做得,你偏帮成这样,真不怕我爹彻底寒了心么?”
“祖母晓得那次是你大伯一家对不住你们。你们心地善良,就原谅他们吧。再说大郎到底也没事。”
黎如晦气笑了,当机立断,“祖母,我这人心肠硬的很,一百两你可以拿走,但我要把这些银子算在你未来两年的赡养费里。你若不答应,那我也没这么多钱给你。”
“你——”王氏想不到这小子这般决绝。可比文氏要难对付多了。
“祖母考虑的如何?”
“你就不怕我嚷嚷出去,说你们不孝,不肯赡养我么?”
“可以啊,祖母若不怕寒了我爹的心,你就做罢。倘若你真这么做了,那我们二房的名声肯定不好了,索性都这样,今后你的赡养费还有没有就不晓得了。”
王氏这是**裸的被威胁了,可句句都掐中了她的命门,不得不妥协。“就给五十两罢。”
“祖母且随我进来,孙儿一下子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王氏跟着黎如晦走进去。来到大厅时,钱氏母女俩正坐着吃茶几上的糕点果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出去帮帮忙。”
“婆婆,这是成了?”钱氏将手里的半块糕饼一口塞进嘴里。
“你出去不就晓得了。”
钱氏和黎芳赶忙又拿了几块糕点,乐颠颠地往外走。
——
高家
高县尉垮台,府里雇佣来的家仆统统跑了个干净,只剩几个家生子。高氏卖了高家所有的田庄铺子,并五万两银子一起兑成金子。她打算拿着这些钱去救老爷。
她的意思不代表高家所有人的想法。高家几个庶子就不愿意这么干,没了银子,要他们怎么活。
高四郎将高氏把大半家产偷偷给了高云云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道这几日都不见高云云,原来是偷了家里大半家财跑了。这还得了,从来家产都是分给儿子的,哪有女儿拿了嫁妆还要分去大半家产的。高家几个庶子哪里还肯罢休,吵着来到高氏那里讨要说法。
以前高氏摆惯了高高在上的架子,从不把这些庶子放在眼里。如今他们这般名目张胆的来讨要说法,高氏可没怕。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有没有家规了?”
“家规?母亲都把高家搬空了,你可还当我们是高家的儿子。”
“胡说,谁搬空高家了。我这是要拿银子救老爷的。”
“你就别骗我们了,说吧,高云云去哪儿了?”
“我女儿去哪里还要跟你们报备么,笑话。”
“也是,母亲从来就不把我们这些庶子当人看。如今更是把大半家财分给了自己的女儿。你可想过我们以后要怎么活。”
高氏一听,吓了一跳,他们怎会晓得这事。就连她身边的贴身嬷嬷都不晓得内幕。高氏强装镇定,骂道:“你们哪里听来的谣言,那起子嚼舌根的东西,云云只是去邻县拜佛罢了,住几日就回来。你们作为兄弟的不谅解也罢,还这般怀疑人。”
“骗鬼去吧,高云云老早带着高家财产跑得无影无踪了。”有人喊道。
这一喊,这些高家庶子姨娘哪里还相信高氏的话。都躁动起来。
“这老虔婆只顾着自己的女儿,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我们还怕她什么。翻了她的老底,大不了就坐牢去。”
有人喊了一声,高家众多庶子姨娘下人一窝哄的涌进高氏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
高氏急得拦也拦不住,拼命叫贴身嬷嬷和丫鬟去找人把他们打出去。
“你们是高氏的贴身下人,她都把钱分好了,可没你们的份,还帮着她做什么。”这些丫鬟婆子往外跑得脚硬是缩了回来。高氏把大半钱财偷偷塞给高云云,连她们这些心腹都不知道。高氏完全就没把她们当自己人看,她们今后的日子过不过的下去,高氏也没考虑。如今又何必对她忠心呢。
这些丫鬟婆子都犹豫了,最先叛变的就是高氏最为信任的林嬷嬷。她一马当先冲了进去,高氏的钱财摆放在哪里,她一向是最清楚的。
她直奔高氏藏金银的地方。一众丫鬟婆子反应过来也一窝轰的挤了过去。
一屋子二十多个人抢着高氏房里值钱的东西。
高氏拼命阻止咒骂已徒然,不知道人群中谁,狠推了高氏一把。将她掀翻在地,一头撞在桌角上,顿时鲜血直流。
有人最先看到害怕起来,兜着手里那点银钱夺门而出。所有人都害怕惹上人命官司。钱也不找了,纷纷逃走。
只留高四郎一人。
高四郎走到高氏身边,从上往下俯视着她,冰冷的眼睛仿佛是如淬了毒的蛇信,阴沉的瞪着她,“啧啧,你也有今天。放心,他日你若瘫在床上,我定会照顾你的。至于你女儿的钱么?就当做是我照顾你的工钱罢。”
高四郎张狂的仰天长啸,高家,他忍辱了二十年的高家终于是他的了。
高四郎慢慢地收敛了张狂的神色,换成一副悲痛焦急的面孔。疾奔出去找大夫。
文县不可一世了二十几年的高家一朝败落,墙倒众人推。高家的庶子姨娘仆人一窝轰的抢走了高夫人的所有钱财逃得无影无踪。昔日端得是高贵的高氏如今瘫痪在床。而她的女儿高云云却不知所踪。反倒是养在身边的庶子高四郎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文县人人都说高四郎有良心,孝顺。
高县尉早一个月也判了刑,虽没判死刑,但这辈子是要在牢里渡过了。高家被衙门查抄,高府也被封了。
高四郎没办法只能带着瘫痪的高氏远走他乡。
高家的事在文县很快被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