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钱氏并黎文斌一道,最先被押出来。三人在牢里待了几天已有些面黄肌瘦。跟着被带出来的是黎静言。因黎静言有功名在身,这些衙役倒不敢粗鲁对待,而是好好的将人请到堂上。
“堂下之人一一报上名来。”文县县令沉声说道,威严无匹。
“民妇王桃英,文县本地人。”王氏怯懦的低着头,羞愤的要死。
“民妇钱金儿,文县本地人。”钱氏平日里还张牙舞爪的,在牢里待了几天到学会安稳了。
“草民黎文斌,文县本地人。”黎文斌呲牙咧嘴的换了个姿势下跪。他最惨,自进了牢房便被教训了几次。身上已是血痕累累,却不敢乱叫。
“晚生黎静言,文县人士。”黎静言不卑不亢,直挺挺的站在堂下。
文县县令惊堂木一拍,警告道:“尔等今日所言务必属实,如有隐瞒或造谣,必定严惩不贷。”
王氏、钱氏和黎文斌吓了一跳,纷纷趴伏在地,异口同声道:“定不敢隐瞒或造谣。”
“王氏,本官且来问你,旁边所站之人乃你嫡亲孙子,你先回答本官,他到底有没有参与你们骗婚一事?”
王氏吓得瑟缩着身子,趴跪在地上,不敢看人,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高县尉恶狠狠的瞪着她,用眼神示意跪在王氏身边的黎文斌,让他提醒提醒王氏。
黎文斌不敢不听高县尉的,这几日在牢里受尽了高县尉的关照,生怕等会儿回去又一顿好打,随悄悄伸出手推了王氏一把。哪晓得力道没掌控好,推重了。
毫无防备的王氏被他这么一推,“啊”地一声,往另一边仰倒。黎静言赶忙上前扶了一把。朝堂上规规矩矩的作了个揖,恳求道:“禀大人,我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审问。您还是直接审问我大伯娘钱氏及堂弟黎文斌吧。”
“准了。”
大堂上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几人。黎文斌自以为很小心的动作,一一落入众人眼里。
王行之朗声要求道:“大人,黎文斌公然在大堂上动手打人,肯请大人将他隔离以示教训。”
不管黎文斌的目的是不是打人,但他当堂将人推倒是真的。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公堂上打自己的祖母,这种忤逆之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样的畜生,大人就应该把他拉到一边打板子。”
“这样的畜生说的话还能听吗?”
“畜生啊畜生,公然打自己的亲祖母,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种忤逆的畜生,不怕老天来收拾么。”众多民众同仇敌忾,纷纷咒骂黎文斌。
又有人说道:“王氏真是瞎了狗眼的,那般孝顺的孙子她不要,还想着诬陷人家。”
有人附和道:“偏偏被王氏宠得跟祖宗似的孙子,如今还打她。良心都被狗给吃了。”
群情激奋,堂外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文县县令生怕场面失控,连连拍惊堂木,大吼:“休得喧哗,安静,安静。”
连喊了好几声,才勉强控制住场面,让大家安静下来。
文县县令实在禁不住场外群众的咒骂,只能依着王行之要求处罚他,随呵斥黎文斌:“堂下之人休得动手,来人把他押到边上打二十板子。”
两个衙役依令上前将他拖到一边,摁在木凳上。
王氏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边已啪啪啪打上板子了。
堂上只听得鬼哭狼嚎。
钱氏连连磕头求道:“大人,你别打我儿子,什么事都问民妇罢。”
高县尉一副悔不当初,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蠢的人。好好的一个提醒动作,硬是被他搞成当堂打人。
“安静,安静,安静。”文县县令一连喊了三声,这才让大堂重归于平静。
“钱氏,本官问你,黎静言是否参与你们骗婚一事?”
“禀大人,他参与了,就是他怂恿我们骗婚的。他才是主谋。”
“钱氏你如实道来,他在何时何地如何怂恿你们的?”
“禀大人,两个多月前,我们去文家,原本只是去看看弟妹和侄子侄女们在文家过得好不好。就这么聊了起来,黎静言主动提议我们骗婚高家。”钱氏说的含含糊糊。
“大人,请容我向钱氏提几个问题。”王行之要求。
“准。”
王行之转身来到钱氏面前,问道:“那日去文家是哪些人?”
钱氏看了他一眼,有些防备,答道:“我婆婆,我,我儿子和女儿。”
“可是你女儿黎芳?”
“是。”
“你们为什么去文家?”
“我不是说了,我们是去看看弟妹过得好不好。”
“据我所知,你们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一向不好,二房初到文县,去参加你大女儿的婚礼时,你把她们拦在门外不让进,还当着左右亲朋好友面跟文氏吵架。这之后,你儿子黎文斌更是偷走了黎静言的庚帖当众在万花楼叫卖。此番种种,你还要说你们是去文家慰问安好的。”
钱氏强辩:“那庚帖根本就不是我们偷来的,是他给我们的。”
王行之转身向堂上请示:“恳请大人准许我们传唤证人。”
“准。”
王行之将万花楼参加庚帖叫卖的人证请了上来。这个人证是黎如晦和黎雅兄妹俩找了好多人才找到肯出来指证的。毕竟高县尉在文县势力太大,一般人都不肯得罪他,更别说去当堂指证他。
证人是一个相貌俊俏的小厮,操着京腔口音。
“请你说明当日万花楼叫卖庚帖的情况。”
那小厮口齿伶俐的答道:“那日,我与我家主子去万花楼寻乐子。晌午过去没多时,听到偏厅有人在叫卖庚帖,便去凑了个热闹。”小厮顿了顿,环顾一圈,指着在角落里唉唉叫的黎文斌,道:“在偏厅就看到他站在台上叫卖。下面好多人在加价,有丫鬟也有小厮。最后以六千两银子成交的。”
“还记得成交的人么?”
“记得,是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得了去,那会儿还有好多人取笑那个小公子。事后黎文斌和另外两个人跟着小公子出门取钱去了。我和我家主子又待了一会儿,就碰到了来万花楼找庚帖的人。”她又顿了顿,看看左右,指着黎静言道:“就是他带着家丁还有一个老爷爷一起来万花楼找庚帖。那个老爷爷直嚷嚷着要打死偷庚帖的人。”
“大人,当日参加叫卖的人有几十人,更是围观者众。还需要再找人来对峙么?”
文县县令头疼,这种事明摆着的,怎么可能抵赖的掉。“不用了。”
证人退下,王行之继续问道:“钱氏,你们两家关系如此差,断不可能互相问安。所以那日你们去文家到底为了什么事?”
钱氏支支吾吾不敢说。
王行之紧接着说:“那我来回答吧。那时因为你丈夫偷情的丑事被传的人尽皆知。而高家知道后执意要跟你们退婚。是也不是。”
“是,不是。”钱氏脱口而出,马上又反悔了。
“钱氏,如实说来,到底是不是,凡是造谣或隐瞒是要吃板子的。”
钱氏怕死了当堂挨板子。只能如实答:“是。”
高县尉一看钱氏这副摸样,生怕她也被吓过去,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忙抢过话题:“这事与骗婚一事有何关系?休要扯开话题。”
“高县尉,这是骗婚开始的关键,你急什么?”
“继续问。”文县县令催促道。
“大人,那日黎家大房来到文家是来劝说黎静言的。因高家退婚,但高家女儿高云云提议用交换亲挽回黎芳的婚事。高云云的要求就是嫁给黎静言。”
“荒唐,我女儿何时要嫁黎静言了。”高县尉大声驳斥。
王行之又道:“请大人允许我传人证,证明高云云是如何执意要嫁黎静言的。”
“准。”
这时传唤上来的人证乃是文家书院的学生周元修。
“你可将高云云如何纠缠黎静言的事简单叙述。”
周元修答道:“高家千金高云云前段时间几乎日日来文家书院堵黎静言。黎静言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躲着翻墙出门。这事我们所有书院的人都亲眼所见。”
“大人,不止如此,高家还多次央人过来说服黎家二房答应婚事,但黎家二房都以拒绝退回。”
听黎静言说到这里,高县尉已是脸色铁青。这般丢脸的事被当堂曝光出来。高家的脸面是半点都不剩了。
“大人,高云云因恋慕黎静言,是以提出交换亲的条件。可黎家二房及黎静言本人都不愿意。再三拒绝了高家的要求。钱氏怕女儿被退婚,又贪高家的门第高,料定高云云今后嫁妆丰厚。以此动了骗婚的念头。”
钱氏一听,也是急了,大喊:“没有,不是我想到的,是黎静言怂恿的。”
“大人,钱氏为什么会想到骗婚的念头,其实也不难猜。因为钱氏的丈夫黎崇白偷情还被逼着欠下巨额债务。而讨债的人又砸了黎家大房。以此,钱氏会想到骗婚也是理所当然。”
“不,黎静言不是无辜的,他确实参与了我们骗婚的谋划。”钱氏急着证明,说出证据:“那日黎静言在文县茶楼和高云云见了面。也是在那一日他告诉高云云愿意娶她的。”
“你说谎。”王行之沉声打断她。
“大人,我没有说谎,黎静言那日确实来到文县酒楼和高云云见面。很多人看到的,问一问酒楼老板就晓得了。”
“我没有否认黎静言去过那间酒楼。”
王行之话一出,钱氏立马打断,颇有小人志得意满的节奏。“大人,你看他也承认了。”
“钱氏,我不否认黎静言去过那间酒楼是因为他是被你们骗去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日高云云也会来。”
“你胡说八道,谁骗他了。”
“大人,赴约前一日,黎芳来到文家找黎静言,告诉他说是王氏想见见他。试问祖母要见孙子,谁会防备着不去。黎静言准时赴约去了酒楼。那日黎家大房和王氏全数在场。黎静言不疑有他,依然进了包间。他完全不知道高云云也会来到包间。”王行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只因为孙子不肯忤逆祖母,如约而至也能成为合谋骗婚的理由,我想请问诸位父老,天理何在。”
堂外的群众大声咒骂起来。
“而黎家大房为什么要把黎静言叫来,其实原因很明显,因为骗婚的就是大房一家,因为他们知道高云云爱慕黎静言。所以黎家大房便将他骗来做挡箭牌。让高云云误以为是黎静言同意娶她。黎静言何其冤枉,被至亲之人设计。”
这个中的事情经过,高县尉本人也不是很清楚,如今从他人嘴里听到自己女儿是如何倒贴着上去的,别提有多难堪。
“你休想狡辩。黎静言在大婚前几日约过我女儿出去。且有字条为证。”高县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面向黎静言道:“你以为让我女儿不要带下人前往就可以瞒天过海。你没想到这张字条反倒成了你的证据。”
黎静言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他把一切都交给王行之去辩解。即使面对高县尉的挑衅,也选择视而不见。
“高县尉,你怎能随便拿一张纸条就诬蔑人呢。”
“我怎么就诬蔑他了。有字条为证,还有茶楼老板为证。”高县尉将茶楼老板请了出来。
“你指认看看,那日来你茶楼和我女儿见面的是哪两个人?”
那茶楼老板一眼就指出黎文斌和黎静言来。“是他们俩,他俩先进的包间,稍后高家千金独自一人也进了包间。”
“大人,字条为证,茶楼老板为证。都可以证明黎静言约我女儿出来。他告诉我们女儿要延迟婚期,说是他最近劳累过度,身子疲惫,下不了床。”
“你可亲耳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文县县令问茶楼老板。
“我亲耳听见他这样说:不瞒高娘子,我这几日身子不适,已请了大夫诊治过。他建议我多做休息不宜操劳。可我们半个月后就要成亲,我娘又不来管事,只我祖母年岁大了,我哪里能不操劳的。高娘子,我是实在不想委屈了你。我这身子大约是操劳过度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齐全。半个月后的婚礼,未必能亲自过府相迎。要不,我们把成亲的日子往后推一推?”茶楼老板一字一句将当日黎静言说的两句关键话复述出来。
高县尉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得意的看着王行之,心想这回你总抵赖不掉了。
王行之轻笑,调侃道:“这位老板,你是哪间茶楼的。他们在包间说的话你竟能一字不漏的偷听了去。还如此不道德的公众于世。你也不怕今后没有生意上门来么。”
茶楼老板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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