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了母子两个,周星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过那朱高煦却已经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太阳出来,驱散了寒意,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朱高煦看到,在墙角下,亭子里,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这些叫花子谈笑风生,脸上没有一点儿无家可归的沮丧和和食不果腹的惆怅。
一个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他们便一拥而上,把人家手里面吃的东西全部给抢过来。
那人顿时破口大骂,这些人也不气恼,甚至于不回话,就笑嘻嘻地吃东西,各自散去。
那被抢之人无可奈何,只能暗道几声晦气,转身去重新买过。却是再也不敢走这条路了。
朱高煦坐在马车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群人,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这些人是不是就是叫花子啊?”
他从小锦衣玉食,出入的全都是高档地方,自然没见过这样的人。
周星说道:“是,没看他们都抢人家东西吃吗?”
朱高煦又问道:“那刚才赶我的马车的也是?”
周星想到了那对母子,说:“那些人不是,那些人是杀人犯。”
朱高煦指着其中一个半大叫花子,说道:“你看,那小子身材跟我比怎么样?”
周星瞄了一眼,道:“差不多吧,你要干什么?”
朱高煦嘿嘿一笑,道:“乔莫。”
“在。”
朱高煦兴奋地说:“去把那家伙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是……啊?”乔莫习惯性应承下来,随后猛然醒悟过来,道:“您要那衣服干什么?那可是叫花子穿的衣服,又脏又臭。”
连周星也没明白,朱高煦这是唱的哪一出。
朱高煦道:“让你去你就去,啊什么?”
乔莫可不敢抗旨,正要去,朱高煦又从马车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来,丢到乔莫手里,道:“把这件衣服送给他,免得人家没衣服穿。”
周星看得啧啧称奇。这特么的可是王爷府里的衣服,一件至少得几十两银子,朱高煦随手这一抓,就拿这衣服去换了人家的破衣裳?
乔莫拿着衣服,往那群人走去。那几个叫花子心有所看,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朝自己走过来,顿时作鸟兽散。
乔莫去追那个孩子,三步两步追上,道:“小子,你真是有福了,祖坟冒青烟。”他去扒小孩子的衣服,小孩子被吓得又哭又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乔莫带着小叫花子的衣服过来,还隔着老远,周星就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朱高煦也是眉头紧皱,估计是没想到能臭成这样。不过他还是把自己衣服脱了,穿上叫花子的衣服。
“二少爷,你这是唱地哪一出啊?”朱高煦的举动,就连周星都糊涂了。
朱高煦笑道:“进扶沟县城啊。”
周星问道:“进扶沟县城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朱高煦道;“那我坐马车过去,不得再被人追么?再说,我可不想被抢。”
周星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本想说句你特么居然变聪明了,后来想起这家伙好歹是朱棣的儿子,这样鄙视人家也不好,便道:“二公子真聪明。”
朱高煦顿时很得意,一直以来不论是作诗还是对对子,他都得向周星请教,这回周星终于主动说他聪明了,这顿时让他感觉到有点小窃喜。
“走吧,我倒是要去看一看,这扶沟县城里面,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朱高煦说。
很显然,河这边的叫花子都比那边的要悠闲一些,这绝对就是说明那边是有问题的。
更主要的是,被一群叫花子追得落荒而逃,让朱高煦感觉很没面子。
他要去找回场子。
周星想起农妇所说的话,什么官府里面的人花天酒地,外面的人饿死的饿死,暴乱的暴乱,周星也想去看一看,这扶沟县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全部在这儿等我,找个客栈什么的先住下,我跟周星两个人去。”朱高煦对乔莫等人说道。
乔莫有些担心道:“二少爷,我跟着你吧,那边乱得很,我也好保护你们。”
朱高煦道:“得了吧,乱什么啊,还能当街杀人不成?看我们都穿成叫花子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叫花子何苦为难叫花子啊。”
……
朱高煦信步走在扶沟城的街道上,看着到处都是叫花子,便开口说道:“这扶沟,果真是不如隔壁啊,啧啧啧,你看,这抢东西的手法,都更熟练一些。”
“这只能说明,这边的人比那边更饿一些罢了。”周星说。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县衙门口,朱高煦看着那两面已经被敲破了倒在地上的登闻鼓,道:“这县衙的鼓,都被敲烂了。不过这门槛,却还没烂。你说是因为县衙里闭门谢客了呢,还是重新安了门槛?”
周星道:“我看是前者。”
朱高煦道:“嗯,你刚才跟我说的,农妇告诉你,县太爷他们还在里面花天酒地。”
“是。”
朱高煦笑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进去看一看?”
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鼓槌,就着那破鼓,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敲。
“咚……”
破损的登闻鼓,依旧发出了铿锵有力的鼓声。
周围几个闲逛的叫花子,听到这鼓声,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敲什么敲?没用的,你没看鼓都敲破了,这县太爷也没出来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叫花子朝周星两人喊。
另一个说道;“这县太爷早就跑啦,带着库房里的银子和粮食跑啦。前些日子有人亲眼看到的,一艘大船,装得满满当当的……”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是他自己亲眼所见。
朱高煦对周星说道:“按照大明律法,一个官员不经过批准,是不能够擅离职守的吧?”
周星道:“那是自然。”
朱高煦道:“所以说如果这县太爷真的走了,那他就触犯了大明律法。”
周星道:“按律当斩。”
朱高煦微微点头道:“记下了。”
他又敲了一下登闻鼓,看热闹的叫花子更多了。
“别敲啦,没人的。”
“这县里的人,我们哪个没来敲过?”
正当他们说着话的功夫,那县衙的门竟然奇迹般地开了。不过也没打开,开了一半,刚够两人进出。
此情此景,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纷纷大叫着冲过来。
“走啊,去报冤……”
“青天大老爷,我有冤……”
这打开的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一手抓着周星,一手抓着朱高煦,转身回了县衙。动作迅捷无比,根本不给两人反抗的余地。
“砰……”在叫花子冲到县衙大门面前之前,大门再次关闭。
县衙大堂里,最初的黑暗让周星的心中感觉到有些恐慌,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周星才适应了这个环境。
朱高煦一脸愤恨的表情,正瞪大眼睛破口大骂呢。
“大胆!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有种的报上名来,我保证你们满门抄斩……”
周星无奈摇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人家明显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好不好。
黑暗之中,周星看到,两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站在一个年轻人的身边,另外两个人,则控制着周星和朱高煦的自由。
“大胆刁民,没事敲什么登闻鼓?难道不知道这是要打进大牢的罪过?”黑暗之中的年轻人,用戏谑地语气说道。
朱高煦惊疑不定,抬头看着黑影道:“你是谁?”
黑暗之中的年轻人道:“现在,我是这县里的代理县太爷。我平生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登闻鼓的声音,偏偏你今天居然敲了两回,你说你该当何罪?”
周星道:“你根本就不是县太爷。”
按照大明朝的官员制度,一个普通人想要混上县太爷的位置,那可十分不容易。绝对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能够办到的事情。
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乡试,府试,院试就得多少年?
少年道:“我是不是县太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情,就要付出代价。来人。”
“在。”
“把他们两个关进水牢。”
紧接着,周星就感觉自己被蒙住了眼睛,再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拖到了什么地方,然后丢进了一个大坑里面。
“哎哟。”
坑里面齐腰深的水,噗通一声,朱高煦和周星两人纷纷掉进水里。这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冰冷刺骨。
揭开蒙住眼睛的布,朱高煦抬头,隔着木门大骂道:“混帐东西,你们给我出来,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星叹了口气,道:“二少爷,省点儿力气吧,他们就是冲我们两个来的。”
朱高煦一愣,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知道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所以你在这儿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放我们出去的。要是顾及我们的身份的话,他们也不会这么干。”周星十分肯定地说道。
同时,周星的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