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立储君之时,曾祭祀天地、太庙,亦曾焚香告之先祖,废储君之时,亦有祭祀焚香。”康熙的声音不大:“当日朕有旨意颁下:稽古史册,兴亡虽非一辄,而得众心者未有不兴,失众心者未有不亡。朕虽有众子,远不及朕,如大清历数绵长,延朕寿命,朕当益加勤勉,谨保始终,诸皇子中,如有谋为皇太子者,即国贼,法所不宥。”
:“如今时隔不过数岁,众位便忘记了朕当初的话语了吗?”康熙的声音平静地让人呢害怕:“还是尔等谄媚之辈,妄图干涉废立之事,做个乱臣贼子?朕真不知你们居心不良至此!”
扑通扑通,听见这样诛心的怪责,下面立刻跪了一片,马齐跪的也很快,他的折子还在怀里,上面是许多人的联署,还有许多亲眷,许多门生故旧,他们的折子也还没有拿出来,很明显,已经不需要了。
首倡之功轮不到马齐,可是他是真的不甘心,明明自己也看准了,也看对了,怎么就没想到,居然不是那个倒三不着四的阿灵阿出头,而是裕亲王呢?
偷偷瞄一瞄皇帝的脸色,很糟糕,口里有些发干,这是不愿意的意思?皇帝难道属意其他人吗?会是谁呢?说老实话,马齐真的不看好其他人。
正在众人琢磨的时候,汉臣朱天宝站立出来:“臣冒死进谏,古来贵嫡长,太子尚且尊养于深宫,如何可随意定储位于他王子?于古礼不合,亦不利于社稷。望皇帝明鉴。”
王掞已经白发苍苍,连朝珠挂在脖子上都让他没有力气把脑袋挺直了,可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腰身:“臣也附议朱大人,昔年废太子,皇上曾出考题“藏太甲于桐宫,”臣当时喜极而泣,为二阿哥而喜,为皇上而喜,周公定礼,三皇五帝谁不依照礼制而安天下,抚黎民?小人诬告中伤,甚至施行厌胜之邪术,皇上理应匡扶春宫,铲除奸凶!”
:“太甲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放之于桐宫,不过三年,复立之后乃一代明君,如今二阿哥囚之数年,皇帝教之以德,如何不能复立?焉用其他王子孜孜以求其位?设若王子忝居储位,陛下又把二阿哥置之何地?陛下,您不能不深思啊!”
王掞说着说着,几滴眼泪已经流下来,言辞之间的恳切更胜过于朱天宝,他已是儿孙满堂的人,谈及儿女事,比他人多几分情动也是有的。
康熙听着,心里也触动了几分心思,看看裕亲王,却是一脸无动于衷,心底火起,他不想苛责自己大哥,只好对着其他人发飙:“朕素知裕亲王之稳重可靠,此必小人弄权,裕亲王,你受蒙蔽了啊。朕把折子还给你,今日之事,不必再提。”
定亲王低着头,冷冷地笑了,果然时移世易,当日佟国维等人可没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什么时候,康熙学会了给自己台阶下来?
把拳头握起来,遮住嘴巴,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是约定好的暗号,然后鄂伦岱跳了起来:“皇上,这可不行!您也说裕亲王稳重可靠,他怎么会被蒙蔽?便是他被蒙蔽了,难道大家都被蒙蔽了?奴才也有本要奏,奴才也觉得定亲王堪当储位,从来辨人论德,识人论才,定亲王哪里配不上德才二字?奴才可没有被人唆摆,奴才奏本每一个字都是奴才自己的意思,奴才就是觉得他好!”
说着,鄂伦岱就把怀里的奏折丢到康熙的面前,大咧咧又回去跪下了,脖子梗着瞪着康熙。
佟国维一看侄儿冲了出去,自己不能落后啊,也站了起来:“前儿奴才还在想着,西南那边多亏了当初定亲王发掘的人才,这才慢慢稳定,若不是定亲王亲自监督粮草,谁人来抗这担子?不是奴才托大,主子爷您比比当初的大阿哥,再看看定亲王,这才是安邦定国的人。咱们是满人,为啥非要听汉人的话?他们可是亡了国的丧家之犬,咱们不是!”
康熙一听,嘿,朕的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舅舅啊,什么时候被那个混蛋拉拢过去的啊?
低头想找找自己的支持者,不能找汉臣,那一套礼法能说服汉臣,可没办法让满人接受,兄死弟及才是满人的规矩。
:“马齐,你是御前领衔议事大臣,你来说说!”康熙亲自点了个老成持国的人,身份高,能力强。
马齐傻了眼,哎呀,皇帝这意思,他清楚了,可是马齐也是支持定亲王的啊!此刻,是顺着皇帝呢?还是顺着自己的本心呢?
待要不说话,皇帝灼灼的眼睛盯着,待要和稀泥,身后有人拿指头捅自己的腰眼,龟儿子,把你那杀千刀的手指头拿开了,老子要笑出来了被皇帝砍脑袋你来救我吗?
轻轻咳了几声,清清嗓子,马齐开始打起来太极:“奴才听得诸位大人所言,俱有道理,奴才自以为不如诸位想得清楚。”
这话一出,众人都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一句:老狐狸,如此奸诈。
皇帝也不满意了:“马齐,不要说些场面话,朕要听你的想法。”
马齐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嗓子里愈发紧了,话也开始磕磕巴巴地:“只是,为着天下计,为着社稷计,储位一事,早日定下来,是天下人的福气,也是皇帝您的福气。”
皇帝语气里的责难更多了些:“这等粗浅道理,朕岂不知道?”
马齐干笑几声:“诸位大臣所争,不过储位定之于何人,依从汉家礼法,还是我等满人习俗。”
康熙不是傻子,此刻他极其有耐心听马齐在这里绕圈子,他知道,到最后,马齐总得说出自己的想法的。
马齐犹豫了又犹豫,其实汉家礼法也好,满人习俗也好,都比不得帝王心中属意的那一个。
只是,传位一事,是家事,亦是国事,太子暴虐,街知巷闻,诸王本事,也早已分了高低,不过是皇帝的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太子被弃,不甘心自己识人不明,不甘心自己斗不过臣下而已。
马齐是能臣,不是靠着姓氏在皇帝面前说话,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站住了脚跟,哪怕不为了自家的利益,为着这往后几十年的天下,他也得开口。
:“奴才以为,依着礼法而行固然重要,不论汉家还是满人,归根结底,礼法是为了安天下,为了活百姓,不能让礼法捆住了主子爷的手脚,不能让大臣们以为打着礼法习俗的旗号就可以左右主子爷的想法!”
马齐的话,讲得铿锵有力,康熙听得是入耳入心,格外开心,果然还是自己亲手提拔的臣子靠得住啊,儿子也好,舅舅也好,表弟也好,都是靠不住的!
康熙抚着胡须,很高兴地说:“马齐说得很好啊!你们都仔细听听,这才是忠臣所该说的话,为主分忧,不是要你们来给朕添乱子的!”
:“既然是为着天下,为着社稷,奴才也有话要说,储位之事,宜早不宜晚,立储之事,论德才不论嫡庶才是道理,奴才也支持定亲王!”马齐说得是又快又急,这样的反转太突然,连康熙都呆了一下。
深深的挫败感重重压在康熙的肩膀上,他无比失望地看着群臣,内心深处浮起各种不安、猜忌和痛苦。
康熙霍的一下站起来,把手里的折子砸向马齐:“你们的心思,朕都知道了,无非是早与胤禩为党,倡言欲立胤禩为皇太子,殊属可恨!朕于此不胜忿恚。况胤禩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今尔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禩为皇太子,不知何意岂以胤禩庸劣无有知识,倘得立彼,则在尔等掌握之中,可以多方簸弄乎如此,则立皇太子之事,皆由尔诸臣,不由朕也。”
越说越说生气,越说越觉得自己被群臣当傻子一样糊弄,康熙干脆站起来,冲到臣子间,亲自捏起拳头狂揍马齐。
可怜马齐也一把年纪了,又不能躲,又不能反抗,只能硬生生挨着,康熙的拳头又快又急,马齐只好抱着头蹲下来。
定亲王却抢了过来,一把抱住康熙的胳臂,自己顺势跪了下来:“原是为了儿子生气,这样君臣相疑,叫儿子如何当得?皇阿玛不过是念着二哥,大臣们不过是为着皇阿玛,哪个真有错?皇阿玛这样,真叫儿子粉身无以当得。皇阿玛快别这样!”
康熙气急,几欲把定亲王一脚踢开,才解了自己心头的憋闷之气,偏偏定亲王抱得紧,力气又大,他伸了几次腿,居然没有动静。
索性转了方向,拳头开始往定亲王身上砸去,马齐这才逃出生天,喘着气整理自己的衣服辫子,细看看,肩膀上居然还扯掉了一缕头发,不由得难过。
康熙打完了马齐,只觉得浑身力气去了一半,再调转过来打定亲王,总觉得出拳软绵绵,又觉得罪魁祸首不能放过,打着打着就收不住了。
皇帝打臣子,有失体统,定亲王出现的及时,解围的高杆!轮到定亲王被打,众人只好袖手了,别人犹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哪个敢过来劝?
敏贝勒可就看不下去了,昨儿定亲王就让他今天不要上朝,他知道今日又事情,哪里肯独个儿躲着,看着哥哥去冒险呢?
结果康熙先头已经出语伤人,敏贝勒是儿子,忍了,康熙打马齐,敏贝勒是小辈,忍了,等到康熙打定亲王的时候,敏贝勒也是忍着的。
可是康熙打起来就没完了,眼睛里血红血红,呼吸呼哧呼哧,那个架势,不像是打儿子,竟像是打仇人。
敏贝勒就不能忍了,口里喊着:“八哥,你这个不孝子,小受大走,你这般让皇阿玛毒打,是要让皇阿玛背上无故弑子的名声吗?还不起开去?”
喊着喊着,敏贝勒就挤到二人之间,一边格挡康熙的手臂,一边带着哭腔喊:“皇阿玛,儿子知道你生气,二哥不争气,辜负了您,您放心,我们不会的,你别打八哥了,他又没跳出来说要当皇太子,他哪里会去同二哥争什么啊?”
康熙一听,更生气了,原来你们还知道谁不争气啊难道你就很争气?成日里粘着个异母哥哥,出身比自己还低些,放着亲兄弟不亲近,是做什么的?
康熙下手愈发重了,可是敏贝勒着实有力气,康熙也脱了力,恨恨然甩开了敏贝勒的手臂,带着恶意说:“痴心妄想,贱妇所出,安得托以大位?乘早死了心。”
定亲王站起来,慢悠悠开口:“皇阿玛的意思,儿子如何不明白?皇阿玛尽可放心,儿子怎敢希图您托以大位?皇阿玛心心念念的二哥知道您如此在乎他,一定感动极了,不知皇阿玛何日有恩旨给二哥,恢复他的储君之位?儿子愿意亲自把旨意送到二哥哪里去!”
康熙未曾料到定亲王竟然如此说话,自己也愣住了,任凭是何人,现在让康熙恢复太子之位,他都是不乐意的,定亲王这番话却让他无语相对,若说他是以退为进,自己借坡下驴,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自己不应承,再看看下面儿子们蠢蠢欲动的样子,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投诉,他更恶心十三贝勒的作为。
一时间,康熙被逼到了墙角,若是不恢复太子之位,他今天要给出解释,若是恢复太子之位,他要如何解释自己不乐意呢?--21022+d50s2x+1262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