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地刮着,所到之处,冰屑乱飞,乱匪们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看守严密了,敏贝勒现在连喝口水都无法自己顺顺当当不弄湿衣服,胡乱把绳索往手脚上捆一捆,就算是到位了。
午夜的时候,冻得抖抖索索的敏贝勒被人拖了起来,外头人声马声一片凌乱:“快点,快点。”
:“西边有火把,往东走。”
:“东边是河,过不去啊!”
:“冻着呢,走过去。”
:“人走可以,马过不去啊!”
:“废话这么多干嘛,往南边走。”
被人拖拽着,跌跌撞撞,又被人甩到肩膀上,肩头正顶着敏贝勒的胃部,原本就没有多少内容的胃更难受了。
寒风吹过来,敏贝勒却难得的清醒了些,这些天他都在低烧,脑袋里木木的,人也只觉得热,一点脑子不想动。
轻轻地移动着身体,敏贝勒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情况,所有的乱匪都忙乱得收拾着,他们被封锁了太久,一点物资都不敢丢下,连几件破衣乱衫也塞进褡裢里面,又捧了雪把火堆熄灭,牵了马往各处跑几步,好混淆追兵的方向。
敏贝勒混沌的头脑此刻出奇的清醒,追兵,不管是什么人派来的,一定是这群人的敌人,艰难地把干干的唾沫咽了一口,小心地伸展自己的指头,努力解开破烂的腰带,虽然已经破烂了,被泥垢污了华彩,可毕竟是内务府的上好贡品,绣线里的金丝银线历经了风霜依旧闪亮。
抖着手指,把金线慢慢扯出来,胃部一直被人顶着,敏贝勒憋着气,把不适感硬生生压住,还没到时候,不能吐。
眼看就冲到了大湖边,随意把树枝绑起来的雪橇抡上去,砸出漫天的雪粉,敏贝勒被人按着后背,扭着压在雪橇上,敏贝勒安静地被人搬弄着,完全不反抗。
冰面上扬起了白雾,敏贝勒竖起耳朵,努力去分辨远处的马蹄声,努力去闻空气中的火油味道,可惜,什么都没有。只有康巴汉子的怒吼,只有山谷里澎湃的风。
雪橇在冰面上粗暴地滑行着,大颗的冰屑在空中互相撞击,化作齑粉,敏贝勒伏在雪橇的边边上,树枝擦过他的脸颊,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努力仰起头,去辨别身边的景色,对岸更近了。
回过头,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微弱,寄望与后面追兵的敏贝勒知道困难愈来愈大。
侧过头,乱兵胡子拉碴如同山野中的猛熊,呼出了白雾,拼命驱使着狗狗拉着雪橇往前跑,敏贝勒很奇怪,自己居然看得见夜色中狗狗伸长了的舌头,不是自己一贯以为的鲜红色,而是泛着白的暗红色,尖尖的耳朵直直的竖着,毛发在空中飘散开了,挺美的。
很快就上了岸,乱兵们却停了下来,狞笑着把腰间的铜壶解了下来,对着湖面泼洒,又把雪橇砍坏,洒向湖面,然后从怀里掏出块火绒,擦出火星后丢向湖面,只看见焰天的火焰就直冲向天。
敏贝勒的心里顿时腾起了绝望,湖面的火倒是烧不着这些追兵,可是湖面着了热便化开了,他们怎么过来
捏紧了手里的金丝,幸亏刚才自己还没想好把标记放在哪里,虽说真金不怕火炼,可这么一点点金丝,他还真怕它被草木灰给遮住了。
瞧着那些乱兵拼了命的在来路上设置障碍,敏贝勒拼了命地寻找逃脱的生路,满目的大雪,满目的山峦,往哪里走呢?
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敏贝勒故意慢吞吞地走着,时不时还被推一把,吹了一肚子冷风,冻得脸都紫了,终于被他发现了一处斜坡,下面深幽幽的看不见底。
敏贝勒一向是个胆子大的人,与其被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生死操控在他人手中,他情愿自己搏一搏。
反正就要图穷匕见了,敏贝勒也不敢寄望与凶徒得逞之后会好心放了自己,不如拼一把。,试试看。
故意假装自己走不动了,乱兵果然回头粗鲁地推了他一把,敏贝勒就势身子一矮,向着斜坡那里滚过去。
一开始乱兵还以为是意外,忙伸手去拉敏贝勒的胳膊,敏贝勒肩膀扭了一下,让他撕走了一块衣料,抱着脑袋蹬着腿,继续向下。
乱兵急忙也冲了下来,敏贝勒占了先机,却不肯冒险,一步不肯停,蜷着身子不停地滚,也没空去辨别方向,哪怕被石块挡了路,也只是爬到另外一边,往下滚着。
终于被他找到个天然雪顶,立刻把自己藏进去,扒拉了一堆雪把自己挡起来,外头的喝骂声一点都不清晰,敏贝勒发着烧,脸孔却是冷的,手心捏出了一层层的微汗,怎么办,自己能撑到他们离开吗?
藏地的夜晚总是安静的,高原的风,高原的雪,掩盖了许多夜色下的龌龊,牛羊在栏里安心地睡着,大人搂着孩子,孩子抱着枕头,帐篷里是静谧的幸福。
巍峨的宫室内,牛油蜡烛烧到通明,十四贝勒冷着脸坐在高处,毫无顾忌地发着脾气:“延误军机,拖下去打四十军棍。”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争功?真当爷的哥哥性命不值钱吗?狗奴才们!你们那点子龌龊心思,爷有什么不知道的?害了爷的哥哥,你们一个也别想我,皇上就差活剐了你们全家了,还敢起这些子念头!”
:“给爷狠狠地打,声音不大,行刑的也拖下去陪打!”
八旗子弟再不争气,此刻也不敢出声,每一棍都砸在皮肉上,很快,鲜血就在地面上蔓延,厅堂里弥漫了糟糕的味道。
十四贝勒气得手发抖,好容易找到乱兵的位置,那个该死的边将,居然就敢私自带人去追,若是他追到了还好说,自己带的人不够,也没带狗,把人追丢了,这大冷天的,逼着爷的哥哥被人拖着满山走,便是好人也不行了,这么长时间的封锁,只怕哥哥早病了呢!
打开京城寄来的信件,里面是平安符同一本手抄的血经,淡淡的腥气被朱砂金粉的味道遮住了,不用看,十四贝勒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八哥,只怕是真的急了啊!
一点进展被人打破,还可能把敏贝勒陷入更糟糕的境界,十四贝勒杀人的心都有了,突然又添了一句:“不许打死,吊着他的性命给敏贝勒祈福,若是敏贝勒有什么事,再打死他给爷的哥哥送行。”
旁边站着的大将军一声不吭,十四贝勒扫了他一眼,深深地鄙视他,谁不知道边将的后边是大将军的授意啊?推人去死的时候,肯定说得特别好听,这会子出事了,他头一缩,就当了乌龟,真是恶心,以后一定要逮着机会弄死他!
十四贝勒还要说些什么,外头有人大喊:“急报,急报,探子急报,探子求见!”
十四贝勒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大声喊着:“什么消息。”
苏努也站了起来,干脆就往外头冲出去,十四贝勒一看,也跟着出去了,这个时候,他才懒得去讲究什么形象呢。
一把拉过那探子:“别慌着跪,快点告诉爷,什么情况?”
探子大口喘着气:“回主子话,抓到个人,可以审问了!”
十四贝勒的心揪了起来:“人呢?还不带进来。”
推推搡搡押进来一个壮汉,脸色铁青,眼角还带着血迹,十四贝勒顾不得了,直接一马鞭抽上去:“说,王子呢?”
那壮汉硬生生吃了他一鞭子,躲也不曾躲,吐了口唾沫:“王子?那个干柴火?杀了烧火了!”
十四贝勒大怒,刷刷刷几鞭子,把他身上的毛皮衣服全抽成一条条的,皮肉都绽开了,那汉子哈哈笑着:“你舍不得啊?去牦牛粪坑里找找,兴许还有一把灰呢!”
苏努知道十四贝勒不冷静了,忙把他往后拉,小声用满语说:“你别急,他肯定是骗人的,敏贝勒可值钱了,怎么会烧了呢?”
十四贝勒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如牛眼般大,血丝在眼底蔓延开来,他握紧了马鞭,狠狠往柱子上一抽:“叫人来,给爷好生伺候他,一定要把他嘴巴撬开!哪个立了功,回京就升三级,赏你一千两银子!”
下面的兵丁全动心了,立点军功多不容易啊,何况还有银子,一定要去争啊,一千两,好多年也赚不来啊!
十四贝勒独自坐在偏殿里,外头传来了那汉子的闷哼声,他的心被揪起来了,九哥到底怎么样了啊?又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别的都好说,七哥瘸了条腿,不是一样很好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十四贝勒都觉得自己的双腿是别人的了,苏努高兴地进来:“贝勒爷,敏贝勒还活着!”
十四贝勒腾地一下站起来:“哥哥还活着?那就好,他在哪里?”
苏努看着他,叹口气:“这个人是受了伤才落下来的,只知道那些人带着敏贝勒走了,去了哪里,他可不知道。”
:“再上刑,他们能有多少老窟?一个个搜过去,我还不相信,他们能往雪地里钻着把自己藏起来?”十四贝勒的语气恶狠狠的,带着凶煞。
康熙爷赏了上好的人参给八贝勒,还附了几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焉得轻易损伤?你弟弟生死未卜,朕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这般不注意自己身子?莫非还想让朕为你再多伤心一次?”
八贝勒没有躺在床上接旨,刺血抄经这样的痛苦丝毫不能缓解他对弟弟的担忧,过着纱布,他继续追查着各项信息,顺手支使人上了个本,弹劾石佳氏诸人办事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