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刀不利,而是石壁太坚硬。
赵旭手忙脚乱的用刀在石壁上使劲的凿、戳、砍、削,但只是给崖壁留下了几个刀口的痕迹。
满心欢喜的赵旭有些气急败坏,他用刀换了几个地方再劈砍削戳了一阵子,没将石壁怎么样,刀倒是卷刃了。
“他娘的!这是什么劣货!”
“哐”的一声,赵旭恼怒的将刀扔到了一边。
有了希望却没法实现,比没有希望没有期待更让人沮丧。
赵旭在谷地憋闷的喊叫了几声,发泄着内心的怨气,同时也希望黑鸟能出现,但是那只黑鸟这一夜却没有再来。
第二天的清晨,赵旭正在拢着蛇皮上喝聚集了一夜的水滴,头顶“嘎”的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一样东西就“嚯”的从天而降,“咚”的一声,径直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条烤的金黄的熟羊腿,不过是凉的。
赵旭没心思吃羊腿,他对着上面谷口的黑鸟叫喊:“那刀不行!”
“不行!”
“你给我换别的来!”
赵旭唯恐对黑鸟说不清楚,跑过去将卷了刃的刀捡了起来,手舞足蹈的,一边说一边比划。
但是黑鸟没有其他反应,它像昨天一样,溜圆的眼俯视了赵旭一下,展翅飞走了。
“啊!——”
赵旭怒叫一声,又将手里的刀给扔了。
这鸟再聪明,它到底还是个飞禽!
烤羊腿的味道倒是真不错。
接下来,黑鸟每天都给赵旭送来各种吃的,也许是赵旭的比划和叫骂起了作用,间断着,它也丢下了各种的兵器。
但是,那些兵器无一例外的,对谷底的石壁都没有任何的破坏作用。
这鸟到底能听懂自己的话不能?说不能,又像能,说能,可是自己对它喊了多少次带一条绳子来,它怎么就从来没有带来过呢?
有一天,黑鸟扔下来了一斛箭,赵旭仰头对它说,这不能用,而后又比划了弓的模样。
不过隔了两天之后,黑鸟又给赵旭抛下来了一张角弓。
这黑鸟到底是笨的还是聪明的?
此时的弓分为长弓、角弓、稍弓、格弓四种,长弓就是那次回鹘和契丹人战斗中回鹘弓箭手用的武器,而角弓则是马上用的,至于稍弓,一般用于打猎,而格弓则是皇帝的禁卫军所用。
赵旭看着这张角弓,心说难道这附近是回鹘骑兵的聚集地?
黑鸟每天都给赵旭投食,因此死,是死不了了,可是想要脱困,也没有可能。
赵旭有些百无聊赖。懵地有一天夜里,他想到既然也出不去,那倒不如练箭术、练臂力、练体魄,总而言之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真的要在这里无聊到憋死不成?
他本来就性格倔强,这下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坚持不懈。
拉弓,放箭!
拉弓,放箭!
快,再快,更快!
射箭要的就是快、要的就是准,赵旭每天勤练不辍。
除此之外,他试过往上攀岩,但不管用什么辅助,使用什么手法,全都没有成功。
难道,自己练就了越来越精湛的箭术,却只能在这里孤寂的死去?
不知不觉间,夏季来临了。崖口那儿春天的时候长了一颗小草,天长日久的,到了这天,它竟然开了一朵小小的小白花。
那白色的花在风中轻微的摇曳着。赵旭练箭练的厌倦了的时候,就靠在石壁上,将腿伸的很长,而后看着那朵小花。
这天傍晚时分,赵旭将几斛已经使用的几乎没有箭羽的箭疾速的一条线一样的射出。
这一段,黑鸟又扔下来了几斛箭矢,只是再好的箭也经不起天天时时刻刻的反复使用,磨损毁掉的很多。因为怕箭射到石壁上折断,赵旭将蟒蛇的骨架和蛇皮堆在了石壁的角落,只是本来很结实的蟒蛇皮经过他日复一日的练射,也被射的破破烂烂。
在他要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箭一并射出的时候,心里有所牵动,头一抬,看到那朵小白花凋零了一朵花瓣。
赵旭就那么的看着那朵白花,接着,它的花瓣又飘落了一瓣,然后,又是一瓣。
花瓣全凋零了。
赵旭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的手臂一使劲,将弓给“嘣”的一声拉断了。
赵旭一愣,把断了的弓往石壁角一扔,再抬头看去,没有了花的那株草在风中摇晃着,一会摇曳的厉害了起来,左摇右摆的。
外面乍然亮的骇人,接着赵旭听到一声紧接着一声的雷鸣。
雷声轰鸣着,风声呼啸,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撕裂了长空,即便是在二三十丈深的谷底,赵旭也感觉那些闪电刺眼的亮。
唰唰的,雨水瓢泼倾泻着,直接落进谷底的雨点子有铜钱那么大,崖石上原本往下滴水的地方水流如注,赵旭站在那里清洗着自己的头、脸,感受着全身惬意的舒坦。
雨势越来越大,上面崖口四周也有水不断的往下落,在崖口上面汇集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两座山之间形成的这个几十步大小的缝隙里,水一会就漫过了赵旭的脚面、小腿。
原本赵旭很高兴,毕竟囚居在这个谷底已经大半年了,衣服早就褴褛的不能穿,身上也臭的让自己都对气味麻木,这下就能趁着雨水好好的沐浴一下。
但是积蓄的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就要漫过他的脖子,赵旭有些惊慌:这雨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进倾泻,难道自己要被淹死到这里!
可是,再过了一会,赵旭释然了。
雨再下的大些吧!
这场赵旭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雨从傍晚时分,一直下到了深夜还没有停的迹象,夜空中仍旧时不时的有着闪电和雷鸣。
雨水已经不是往谷里流淌了,简直就是倾倒。
赵旭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水将他整个人浮起来,往上漂,再往上,再往上……
他在等,在等……
水声哗哗。
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但,谷里的水终于蓄满了,满满的谷水将赵旭给送到了崖口那里。
飘在水面上的赵旭缓缓的在水里站直了身子,他再缓缓的游到了石壁的边缘,缓缓的将手扒在石壁上,轻轻一下,就站到了石壁上面。
“我出来了!”
“我出来了!”
出来了。
就是这么的轻巧,就这样的毫不费力。
多半年的煎熬,多半年的夙夜忧叹,今夜,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原本以为永远都离不开的方寸之地!
全身光溜溜的赵旭站在风雨之中,在电闪雷鸣里伫立在山岭之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大雨滂沱的四周,双臂伸展,嘴里“嗷!”的大声叫喊了起来……
赵旭还没有吼完,只听“呱”的一声聒噪的鸟鸣在身后某个地方响起,他回头一看,长的已经有自己一半高的黑鸟从一个洞里走了出来。
着黑鸟原来一直就在这里呆着。
赵旭过去看着黑鸟,黑鸟也看着赵旭。
赵旭全身湿淋淋的,黑鸟的全身也都是雨水,雨水顺着它的羽毛滴落在山石上。
“这必然是一只乌鸦,只不过体型有些大罢了。”赵旭心里说着,看着它的尖利的长喙,再看看它锋利的爪子,心里又觉得这不是乌鸦,但是究竟是什么鸟,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赵旭还是对着这只朝夕相伴的鸟说了一些感激不尽的词语。
要不是有它,自己真的大半年前就死了。
黑夜正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否则光溜溜的,万一碰到人,可真是有些难堪。
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赵旭对黑鸟有些恋恋不舍,但终须一别。
他就要走,黑鸟又“呱”了一下,赵旭觉得它似乎想让自己跟着进到洞里,于是跟着进去一看,发现这个洞还真是大,到处放着银盆金碗,还有很多金和银做成的器皿。
这些就是那些回鹘人进献给蟒蛇的盛贡品用的,这会倒是成了黑鸟的洞里的摆设。
洞里靠后的位置,有着两个骨架,赵旭仔细一看,应该是鸟的尸骸。
这两只鸟的骸骨竟然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大,赵旭不由的心惊——难道这两只鸟就是小黑鸟的父母?
如果是的话,那它们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和蟒蛇搏斗死的?
赵旭算了算时日,越发觉得应该就是。
那天自己被蟒蛇惊吓,掉进谷里,接着就听到了打斗声,后来,蟒蛇全身被某物戳了许多的洞,血洒谷底,死在了自己面前。可到底是什么致使它能死,一直就是赵旭猜不透的一个谜。
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赵旭有理由相信,黑鸟的父母是和蟒蛇搏斗之后,也丧了性命,所以才有了小黑鸟后来也掉进了谷底,直到后来羽翼丰满了,才得以脱困的事实。
想想也是,如果小黑鸟不是因为父母的尸骸在这里,它也在这个洞里栖息的话,怎么会那么有耐心的一直给自己扔食物和兵器?
赵旭对着两具鸟的尸身一阵的祭拜,嘴里默念着谢谢,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早就被蟒蛇给吃了,成了花草的肥料了。
想想这大半年的经历,赵旭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的遭遇,简直匪夷所思。那只黑鸟见赵旭虔诚,“嘎嘎”的又叫了几声,并用翅膀碰了碰赵旭。
赵旭转过头看着黑鸟,心想牲畜有时候都比人要好!它们至少对人诚挚简单,不会像人和人之间那么的复杂,那么的勾心斗角。
雨势还很急,深谷里的水早就满了,溢着到处的流,赵旭对着黑鸟拱手,很认真的说了一声“珍重”,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赵旭走了一截,心里若有所感,回头再看,黑鸟还在洞口瞧着自己。
赵旭心里感动,嘴上大声说:“我事情办完,杀了石敬瑭,杀了刘知远,杀了李存勖,为家人报了仇,就来找你!”
说完之后,赵旭再也没有停留。
当时来的时候那么的艰难,如今很快就到了山下。
山底下简直就是一个屠戮的杀场。不光当时那些死去人的尸骨依旧横七竖八的或躺着、或趴在那里,他们的身下也有着很多皑皑白骨,显然这里杀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旭感慨人命真如蝼蚁的同时,不知道那些回鹘人当时到底是来给蟒蛇祭献的,还是进贡给黑鸟的父母呢?
天下之大,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原本以为这座大山的附近驻扎着回鹘人的军队,但是军队没有见到,走了很远之后,倒是见到了许多高大的帐篷,而且还有许多的牛羊圈。
夜雨凄迷,赵旭钻进一座帐篷里,趁着主人熟睡,偷拿了里面的衣服靴子,也不管是不是合身,穿好后又拿了刀、稍弓、两斛箭,喝了一壶奶酒,还顺手牵羊的拿了几锭金子,才牵了一匹马悄悄溜走了。
顺着地上汇集起来的雨水流淌的方向,赵旭很快的就到了一条大河旁边,他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了一觉。
等到天明,雨停了,衣服也被夜风给吹干了,赵旭收拾好了,顺着河一直的东进。
经过大半年日夜不停的锻炼,赵旭的箭法已经十分精湛,气力也大的有些使不完,每次开弓,要是不收敛点,就有可能将弓给拉断。他一路上有时候倒是射杀了一些狐狸、狼之类的动物,但有时候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人烟,他就将猎杀的动物剥皮后烤了吃,一遇到牧民,他就用皮毛换食物和奶,倒是还比较顺利。
这天到了一处山岭,赵旭看到有人在放牧,他纵马过去,想讨点食物。放牧的人见赵旭眉浓鹰目,高鼻薄唇,膀大背直,手上有茧,刀箭在腰,马背上还放着几张皮毛,一看就是厉害人物,客气的给赵旭端上吃食。
一番话之后,赵旭知道这个牧民是契丹人,他也不隐瞒,说自己是大唐人。
这个契丹人得知赵旭要从这里到灵州去,他拦阻说道:“朝定,我一定要劝你,我看你是好汉,但是英雄的人更要知道在什么时候收回自己的拳头。前面不能去。”
朝定是契丹语里朋友的意思,赵旭问为什么,难道前面有狼群?
这人摇头说:“非也。前面,契丹、吐蕃还有回鹘人,在打架。”
“很多很多人,很危险,我讨厌打架。我们都要往西去,西边安全。”
这人连说带比划,赵旭明白了,心说契丹、吐蕃还有回鹘这三家怎么还在打?打了多半年了,还打个没完没了!
那暂时就不能去灵州了,或许李顺才到了灵州等不到自己,已经直接去了太原,也说不定。
这次赵旭学了个乖,坚决不再看热闹。告别这个契丹牧民后,朝着偏南面一直的走。
久在西北荒漠草原之中逗留,越往南,风景越是类似于故园,赵旭心情更加激荡。
这天他翻过一座大山,正在马背上胡思乱想,只见前面土尘滚滚,几匹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赵旭一瞧,这几个人是大唐军士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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