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当机舱内的士兵和那五名研究人员被徐潇叫醒,跌跌撞撞爬出飞机残骸的时候,都无法克制地咳嗽起来,浓烟滚滚熏得他们睁眼都困难。
“杜教授——”
“丹尼——”
徐潇不像其他人,多少挂了彩,她没有一处伤势,自然动作敏捷地爬上爬下的喊着驾驶飞机的两人的名字。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巨大的残骸和浓烟,根本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六名士兵,五名研究人员,总共十一人,当他们跌坐到远离飞机的稍微安全一点的区域时,徐潇也走了过来。
“你们刚才去驾驶室,有没有看见杜教授和他的助手?”她向一名士兵问道。
突然,有个研究员瞪大了眼,指着徐潇,声音带着异常的惊恐:“天啊!是她!四号样本!”
士兵并不认得徐潇,顿时满意茫然。
研究员的害怕还在持续:“快逃!她是个怪物,怪物!会杀了我们的!我知道了,一定是她,所以飞机失事了!”
徐潇深吸口气,闭眼一腿踹了过去,那研究员往后仰倒,又再次陷入昏迷。
“听说头部连续受到重击会降低智商,希望我对你今后的工作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徐潇说完,转身,看向那名士兵。
“你有没有看见他们?”
那名士兵似乎明白了几分徐潇是什么身份,他眼底闪过一抹恐惧,抿了抿唇,老实地说道:“抱歉,我没有看见他们,驾驶室什么人也没有。”
徐潇心里一沉。
几乎没有犹豫,她转身就往飞机残骸跑去。
身后有人叫道:“你去哪?可能会有第二次爆炸。”
“我要再确认一遍。”徐潇头也没回地说。
“噢!我的上帝啊!怪物女孩,你不要让我们再冒着危险过去找你好吗?”
比较蹩脚的中文腔调和夸张的语调,徐潇身形一顿,猛地回头。
是丹尼!果然是他,在他身侧,站着杜墨生。
两人头脸上也是黑乎乎的,衣服有些破损,比起其他人好不了多少。但是没什么比他们活生生地站在徐潇面前,更让她高兴的。
徐潇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激动和兴奋化为一股强烈的酸楚,冲上她的眼眶。
她几步跑上前去,直到近得能清楚地听见他们有力的呼吸。
“嗨!我们都活下来了!”丹尼感慨万分地张开了双臂。
徐潇迟疑了一下,也伸手出去,接受这个劫后余生的拥抱。
可没料到突然间她腰部一紧,半途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横扯了过去。
撞进杜墨生怀里时,徐潇有点愣愣的。
手臂的力度,身体的温热,都透过彼此之间的衣服传递。
她抬眼诧异地望着他:“杜教授?”
他的声音和他的呼吸一样平稳:“怎么?”
“你抱我干嘛?”徐潇愣愣的。
杜墨生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徐潇耳边传来他淡淡的醇厚嗓音:“难道我不需要拥抱?”
徐潇不太明白他这种半路抢拥抱的怪异行为,但是他说得没错,能看见他平安,那是最好的。一个拥抱有什么关系?
“嗯。”徐潇伸手环住了他紧实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声音是发自内心的动容,“太好了,你们都活着!”
杜墨生有瞬间的僵硬。
他还是不习惯他人太过主动的靠近,有种下意识想要反击自卫的冲动。
不过,谁让他想象中的徐潇和丹尼互相拥抱的场面很碍眼呢?这个拥抱,是他自找的。
徐潇感觉到他瞬间肌肉的紧绷。
或许他不喜欢被人抱得太紧。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却突然被双肩都被拥住。男人有力修长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是温暖而平静的相拥姿势。
“躲什么?”他问。
“我以为……你不喜欢被人太过靠近。”
杜墨生沉默片刻,说:“还好,你的拥抱和一条德比纳双头蛇差不多。”
徐潇眉头抖了抖,那是什么东西?
“柔软、冰凉还带有一丝恐惧。”
徐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抚上自己的脸,才发觉手掌果然凉得刺骨。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不同程度挂彩的人,轻声说道:“飞机坠落地面的那瞬间,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
“害怕?”杜墨生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没那个必要。”
只要有他在。
徐潇点头,看着下巴微扬略带倨傲的他,眼睛里流转着满满的笑意:“是,大家都平安最好。”
“来来,轮到我了,噢,可爱的怪物女孩,我也需要一个完美的拥抱。”
一直守在旁边的丹尼适当地插话进来。
徐潇转头,却看见杜墨生将手摊在丹尼面前。
“我需要电话和后方联系。”杜墨生说。
丹尼挠了挠头:“让我想想,对了,通讯装置我放在哪里了……谁来帮帮我,飞机里还有很多物质,你们该不是想我一个人就把它们搬过来吧。仪器估计大部分不能用了,看看其他储备还有些什么。”
“先找个安全地方。”杜墨生对一众挂彩的人说道。
有士兵带着怀疑的目光盯着杜墨生:“你不要骗我们,这里视野开阔,并没有任何凶虫出没的痕迹。”
杜墨生扫了对方一眼:“我刚才和丹尼去确认了尾舱剩余物资,里面被冷冻的两个样本已经趁机逃离,从它们留下痕迹推断,应该离开不久,还在附近徘徊。你们愿意待在这里,请便。”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站在对立面的士兵们,最终还是垂着头,没有骨气地跟在了杜墨生后面。他们都知道,在一个周边疑似凶虫环绕的危城,又有着毫无人性的人形凶兽潜伏,想要更安全,跟着专业人士准没错。
徐潇走在最后,她再次转头看向飞机残骸处,视线停在那里的地面上。
破烂龟裂的水泥地面上,除了各种碎石、扬尘,还有一些正在逐渐消散的蓝色光彩的粉末。因为它们的颜色消退速度太过快,以至于眨眼间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它们就像一层从机身剥离的保护膜,分解之后均匀地散在机身周围。
她的心里疑惑再生,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她的直觉看来,他们能从上万米高空直坠地面后生还,与这些东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已经试过了,卫星定位装置已经失灵。”说话的是士兵中的一位,他自我介绍的名字是郑兴,是杜司霖从特种大队征调过来的一名通讯尖兵。
站在郑兴身旁的研究员蒲魏推了推鼻梁上的空眼镜框,眯着那双高度近视眼看向天空,急匆匆的开口说:“你们来看,这里的空气环境明显和宁州市不同,那些类似雾气的东西,一直在百米高空处萦绕。”
“你是说有可能是这东西干扰信号?”郑兴问。
蒲魏点头:“很有可能,不过这些得先验证,一切皆有可能。”
丹尼此时也对杜墨生摇头,尽管他的口气在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儿:“抱歉,教授,我想GPS系统一定是罢工了,哪怕你的手机直接联通军用卫星,也没有办法联系后方。”
“天就要黑了,比起本来的日落时间要黑得早。”站在一辆破损的汽车顶上的士兵,转头深沉地说道,“我想我们应该想些对策,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三个小时,我们连一只凶虫都没有看见,这不合理。”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远离飞机残骸的西面两公里处的一个车站。
过去这里是深州市开往临近几个经济发达区域的民工小中转站,被血污浸染的车站外围的小饭馆招牌上,还能勉强辨认出湘菜的几个菜品。
车站外面的街道上,全部是拥堵成片的汽车。比起宁州时候那种因为凶虫冲击潮来临初期时,人们惊慌恐惧造成的大堵塞,这里显然要好一些,至少还可以有部分开阔的视野看向远处。
所以退入车站内部,这里相对大街,要显得隐秘一些,不会被某些潜伏的生物一眼注意到,更有单独的出入口可以观察外面的动静。
六名士兵,有四名分别提枪守在出入口。
其实他们谁都知道,如果真的遇到凶虫的虫潮,哪怕只是那些行动最为缓慢的多足巨虫,他们手里的枪也不足以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所以,他们都在等杜墨生的答案。
杜墨生此时正站在徐潇身边,看着她:“感觉到什么了?”
徐潇睁开眼,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太平静了。”
丹尼有些担忧:“这里不是凶虫盘踞最多的城市吗?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就我所知,哪怕是那两个样本,对凶虫的杀伤力也不足以清扫整个城市。”
杜墨生目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教授?”丹尼不确定的再次唤了一声。
“去更高的地方,把信号传出去。”杜墨生抬眼,眉梢微扬。
丹尼摆手道:“可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怪物会出现啊!”
杜墨生环顾周围,淡淡地说:“它们已经离开这座城市。”
“离开了?”众人皆是一愣。
杜墨生看向深州市的东面,语调平缓:“宁州附近海域的第二波怪物冲击,来得比其他地方早。”
丹尼闻言,心里一抖,叫出声来:“所以我们从武义市撤离到这里的话,刚好赶上这边的第二波怪物潮登陆!我的上帝啊!”他说着,猛地一拍脑门。
“可是我们……我们现在对第二波的怪物一点都不了解啊!”
天边残余的日光,渐渐的将几个人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在这空寂无声的死城中,众人都知道,一旦入夜,情况将变得更为复杂。
就在这时,杜墨生突然抓住了徐潇的手。
他的力道平稳,掌心温和。
徐潇微怔,没有抽回手。
她看着他的脸,在越发昏暗的光线下,他傲然淡漠的眸色中,冷冽逼人。
他说:“从现在开始,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直到我回来。”
徐潇的心情因为他的语调,而变得无比凝重。
她很干脆地抽回了手,盯着他的眼睛反问:“我好像不是你最应该担心的对象?”
“什么?”
“难道你认为他们和我比起来,我更容易有危险?”徐潇指着其他人问。
“不,你不明白,你,就是最危险的。”杜墨生突然俯身说道。
他的脸距离徐潇很近,近的彼此的鼻子几乎相触。他的眼睛颜色很淡,其中隐含着逼人的厉芒。
徐潇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她缓缓说道:“好吧,先不说我。我们都知道这附近很危险,你这是要单独行动?”
这时候,杜墨生挺直腰,用手在空中划出几个复杂的线条,语速极快:“通常我们将信息转化为载波,再通过载波将信息定向传递出去,正常交流的前提是定向的空间距离中没有受到阻碍。我们现在就像处于一个匣子里,一旦处于匣子状态的时候,我们不仅需要转化,还需要改变载波的频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才能把信息传送出去。”
“所以?”徐潇眨了眨眼,满眼疑惑。
“你待在这里,等我的消息,直到我告诉你可以行动为止。”
杜墨生的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拍。
他又利用身高优势来“压迫”她,对于自己脑袋上的手,徐潇猛地拍过去,结果没有打到对方的手,反而把自己的头拍得有点闷痛。
他躲得很快。
可是徐潇没有放过他。
她动作迅速,直接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没有让他离开。
杜墨生对于她的阻拦,微微蹙眉:“你还有哪里没听懂?”
没料到她突然踮起脚,手臂一勾搭在他肩上,以轻松的姿势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的声音低缓安静,如细细的流水:“全部都听不懂,所以我需要你安全的回来。”
杜墨生静默一刻。
女孩温和低调的嗓音和柔软的肢体触感,有那么一瞬,好像一团棉花,突然塞进了他心里。
“脑子笨听不懂,就别想那么多。”他低低地哼了声。
徐潇垂眼:“我没觉得自己聪明,不过我身边消失过太多的生命,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
“我讨厌生离死别的那种说话方式,不要再跟我说第二次。”他突然板起脸,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