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邑现居谢云璋一方,再次找上谢云双也正是为了实现他们原定的计划。他原先以为,要谢云双同意他的计划,需要耗费一些唇舌,却不想,谢云双自己就先提出来了这样的想法。
叶伯邑长长的白胡子垂在身前,他手中端着一杯茶,目光看向茶中,神情并未外露。
谢云双将段嘉禾的主意照搬着说了,自认并无疏漏,便去看叶伯邑的神色,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叶伯邑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么,娘娘可定下了人选?”
谢云双笑了笑,“叶大人比本宫对本朝官宦熟悉得多,想必能够想出来一个合适的人选。”
叶伯邑思索了一下,笑了,“老臣的确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太后肯不肯允了。”
“噢?是谁?”
谢云双向后望了望,看见在灌木丛里一闪而过的黛青色影子,笑着问道。
“公孙贺泽?”
程阮有些疑惑的看向谢云璋,“没有听说过此人的名号,是什么来头?”
谢云璋道:“叶伯邑以分权为诱,自然不可能真的换上他的人,否则以谢云双多疑的个性,他自己恐怕也讨不了好去。至于谢云双的人……”谢云璋嘴角向一侧轻微勾了一下,带着不明显的轻蔑,“她在朝中并无过多可用之人,大部分还是谢季(谢父)留下来的人,这几年。也因各系党派之争有所凋零,那么,能用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清流了。”
“是父亲的学生?”
谢云璋点了点头。
“何况此人和谢云双还有些渊源。”
“怎么说?”
“公孙贺泽在礼部任事,初掌祭祀。彼时先帝驾崩,礼部想按古礼将谢云双送下去陪先帝,是公孙贺泽力荐。后来谢云双被扶上了太后宝座,能够垂帘听政,立马就将公孙贺泽提到了尚书之位,同时排除异己。希望能将此人收为己用。”
“没有成么?”
“恩。他是清流学子。身上有着清流一贯的脾气。”
程阮便明白了,就好像父亲一样,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碰上和底线相关的事情的时候。却从不肯心软。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
“对于公孙贺泽来说。当然反对谢云双殉葬,一是她是幼弟亲母,二是觉得此举实在太过残忍。不应将这样的古礼延续,所以才公然站了出来。然后后来谢云双在谢季明里暗里的支持下垂帘听政,将摄政之权笼络了三成在自己手中,这就是公孙贺泽所不能容忍的了。”
程阮闻言,忍不住咬了咬指甲,“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又怎么解释公孙贺泽先前不肯为谢云双做事,现在却愿意了呢?”
“公孙贺泽家乡广泗(地名),按地区算,是风陶党人,但他当初初入官场,并未找上风陶党中的人,而是受了同年黎元的唆使,进入了乐安党人中间,两边都不肯尽信他,公孙贺泽在其中进退维谷。他身处乐安党人中间,却偏偏不能跟风陶党人完全断绝联系,所以乐安党人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只是囿于黎元——黎元是乐安党人中年轻一辈里最得乐安党主看重的一个人,并透露出想将衣钵相传的意味——的面子,并不能对他正面动手。但是,这样的平衡,却在黎元崇德二十一年被风陶党人所陷害派往岭南之地,受瘴气致死而被打破了。”
“黎元一死,公孙贺泽在乐安党人之中再无庇佑,乐安党人想让他不得好死,风陶党人却并不愿意再接纳这个叛徒。——何况黎元当日死了,他还特意跑到风陶党主那里去破口大骂,算是断了自己的退路。是故,他只能找另外的靠山。”
“他找上了你?”程阮抬头问他。
谢云璋笑着摇了摇头,脑袋抵着程阮的脑袋,“猜错了,再猜。”
程阮面颊红起来,眼神飘忽,“唔,叶伯邑?”
“不对。”
他的脑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蹭,带着些微的痒。
程阮压根不敢看他了,眼神飘啊飘啊,又想了会儿,问道:“不会是父亲吧?”
“正是。”
谢云璋并未抬头,就着这样的姿势,看她红彤彤的脸颊,正中间,是柔软的唇。
看起来……似乎味道很好。
谢云璋喉头动了动,而后退开,修长的手指从她的唇上滑过去,轻声说道:
“程大人在三国之中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染松党人的党主就是程大人的门生。公孙贺泽曾几次想找上染松党主,但因着先前风陶和乐安闹得不可开交的阵势,染松党又怎么肯要他?公孙贺泽走投无路,听闻程大人来唐,立马就找到了他。公孙贺泽在程大人名下的时候也是一个好苗子,就是可惜当初走错了一步路,一步错,后面步步都错了。程大人也颇为不忍,便写了一封信,希望染松党主能够通融则个。正好染松党主和我有些交情,就索性将他投到了我的名下。”
“可是谢云双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正是。染松党当然也不敢公开表示要帮他,只是碍于程大人的面子罢了,所以外人不知,也只当他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四处求医。”
程阮笑道:“朝政真是复杂,各种党派的,都快把人绕晕了。阿九,你是怎么耐着性子把这些全部记住的啊。”
谢云璋指尖轻轻碰了碰程阮的面颊,她这次并未闪开,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谢云璋不免笑了一下,“无他,唯手熟尔。”
程阮便笑起来,在心中捋了捋线索,道:“所以线索就很清晰了:谢云双想利用公孙贺泽来分权,你要利用公孙贺泽来混淆视听。那叶伯邑呢?他又是因为什么?”
“他要保住他晚年的名声。”
谢云璋这样道。
程阮笑了笑,“这样看来,谢云双和段嘉禾联合的二桃杀三士的动作,倒更像个闹剧了。”
谢云璋轻轻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段嘉禾能够想得出来的。”
程阮一呆,“段承佑?”
“恩。”
谢云璋肯定了这个猜测,“所以,乐正和澹台越将其困在东梁,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程阮抿了抿唇,这一次,没有答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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