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被乐正先带着离开,乐正将她放在程府门口,看她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无奈的蹲下身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已经没事儿了,你不要担心。他们没有发现你。”
程阮显然还是没有缓过来,只是闷闷的“恩”了一声。连脑袋都没有抬。
乐正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只好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推了推她,“乖,进去罢。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程阮被推着往内走,走了一段路,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乐正,郑重其事的说道:“谢谢你,乐正。”
乐正只是笑了笑。
他看着程阮慢慢走进去,却明显心不在焉,险些撞上墙。乐正抚了抚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操劳的命。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跃上屋檐,低下身尽量缩小存在感,跟着程阮往里面走去。
还好程府种了很多树很多花,树就种在墙角边上,能够很好的掩饰他的身形。
程阮很快进了屋。
他越到屋顶上,取下一块瓦片,往里面觑了觑。
他目力良好,能够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情景。
程阮回屋之后面上就再也绷不住了,后怕的神情立即展现了出来,她扑到床边,伸出手卷了卷那边放着的一株兰草的叶子。
过了好久,她才猛然哭道:“呜呜,鹭鸶,我吓死了~~~~(>_<)~~~~”
还伴随着轻微的抽泣。
乐正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又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给植物取名字什么的,果然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不过还好他先前就给程阮派了两个人去,这样才能在她跑去听壁角的时候及时赶过去。这孩子,真当辛环和宋荻的壁角是那么好听的么?宋荻是武将也就不说了,辛环能以女子之身坐到大内第一高手的位置上,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像与的。不过段承佑肯放她过来做段嘉禾的女官,倒是颇为出乎他的预料。
另外一边的墙角上露出一个脑袋,乐正摆了摆手,跟他们打了个手势,吩咐他们继续保护程阮,自顾闪身离开了。
程荑那边已经有了消息,他也约了她一同谈事,所以必须亲自去一趟。
程阮哭得太委屈,鹭鸶听着都有些心疼,温和的拍了拍她,等她情绪终于稳定些了,才问道:“程阮,怎么了?”
程阮抽噎着把她先前听壁角险些被发现的事情一一说了,说完了,她哭着道:“鹭鸶,我刚才真的怕死了,就害怕我被他们发现,然后马上死在那里。你都不知道,大宋哥哥答应了段嘉禾的条件,说要促成北汉和东梁的联合,他连国家的事情都不顾及了,更不要说私人情分。要是被他发现了,恐怕死得更快……”
鹭鸶很少见她这么快速的说这么多话,她真的被吓到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程阮平时虽然有时候呆呆的,但是总体还是有着这个世界所提倡的文人的那种平和气,这种哭得这么无助的时候,真的是很少。
鹭鸶知道她现在需要把这些情绪发泄出来,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枝叶绕过去拍着她的背,温声说道:“乖,乖,没事儿了。”
过了很久,程阮的情绪终于缓过来了,趴在桌上,跟鹭鸶说起来乐正的事情。
说道乐正说不要先告诉程母的时候,程阮脸皱了起来,问鹭鸶,“鹭鸶,你说为什么啊,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告诉母亲么?那么重要。”
鹭鸶叹道:“傻程阮,上次你跟你母亲说起来流言的事情,她是怎么说的?是不是不希望你插手,也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完全不必理会?”
“恩。”
程阮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你跟你父母相交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他们是怎样的为人?他们是真正的清流做派,身上有着浓厚的文人气,就算知道有流言,有这样的手段,却还是觉得自己行端坐直,断然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你父亲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被皇帝误会的时候,你见到他去解释了么?完全没有啊。”
鹭鸶这样说道。
其实它对这样的人还是很敬佩的,坚持自己一贯坚持的,就算被误解也不改其心。这是很耿直的一种文人性格,带着很浓厚的君子长者风度。然而这样的个性有些时候也会被认为是不知变通,万一遇上的是小人呢?明知是误会却不去澄清,最后导致身死名灭的悲惨结局,这样,真的好么?
然而鹭鸶也并不肯再去多想了,它没有任何立场去置喙他们的决定。何况早就有人说过了,君子为道而争论,小人为名而钻营,到最后,其实是各得其所。
程阮也沉默了,她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这一点,她比鹭鸶知道的更清楚。他们并不是不知道那些手段,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心机,只是肯不肯去用罢了。而当这样的决定权在君王手里面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不肯去用的,否则就算是违背了他们忠心的初愿。
“那为什么是要等四姐姐回来呢?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唔,之所以交给程荑去办这件事,大概是因为乐正觉得她本身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何况她和一些江湖人士认识,会容易办事一些。不过你想想,既然乐正都这样明白的告诉你了,肯定是已经跟程荑联系上了。”鹭鸶想了想,这样说,“所以你不要担心啦,等程荑回来就好了。”
程阮却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问道:“鹭鸶,我有时候觉得我好没用。”
“怎么这么说呢?”
程阮趴在桌子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因为总是你们在帮我啊,我在想,要是你不在,四姐姐不在,今儿要是乐正不在,我可能很快就被弄死了吧……”
她嘟着嘴,显示出颇为不妙的心情。
鹭鸶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好半晌,才吐出来一句:
“傻瓜。”
它凑了上来,忍着疼痛将枝条缠绕上了程阮的手腕。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哪会有什么如果?我们都陪着你,这就够了。”
程阮看着它,看了半晌,然后眉眼弯弯,非常开怀的点了头。
“恩。”
程荑很快回来了,她在入京前已经和乐正碰过面,所以也了解到了京中的局势。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凌波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乐正愣了愣,随即笑道:“怎么?宋夫人不肯信我?”
程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交付到陌生人手里,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乐正显然也明白,想了想,说道:“凌波楼的主人和程五姑娘是旧识,我只能言尽于此,就是不知道宋夫人肯不肯信我?”
程荑只是看着他。
这样尖锐的打量并不出乎乐正意料,他早先就查过程荑,也知道她虽然是程府的姑娘,但是当初在江湖中的时候依然打下了一个名声。这个名声并不响亮,却跟江湖中诸多家族有所牵扯。程荑身后的人脉并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乐正能够跟程阮肯定的说等程荑回来了。程荑有这个力量。
过了很久,程荑终于收回了目光,“将你的人调走,我需要做自己的事。”
——这便是相信了。
乐正笑道:“这是当然。不过五姑娘那边我可做不了主,那么……”
程荑看了看他,默许了这个提议。
她能够肯定他们不会对程阮不利,那么由他们保护程阮,也会更加尽心。
乐正微微一笑,跟程荑拱了拱手,算是终于定下了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