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敢对郡主无理!”周恒瑞怒道。
若不是郡主离眼前刺客太近,他都要拔剑了!
师攸宁却不动怒,饶有兴致的道:“天生就不是做坏人的料,装也装不像。”
她自问见过不少品性不端的人,可没有哪个说狠话的时候像眼前这个一般身体后缩,倒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一般。
谢平津窘迫的别过头。
他来的凶悍,但其实做这等掳劫的事却是头一回,心虚愧疚与认命的悲凉交杂,一时恨不能死过去。
师攸宁还欲套话,却有军士回禀周恒瑞,驿站来了官府的人,好像是冲刺客来的。
“放肆,你竟敢阻拦我们夫人,不怕得罪太守府吗?”尖细高傲的女声道。
驿站此时并未别家官眷下榻,师攸宁几人此刻都在正院大厅里,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恒瑞拧眉:“郡主,末将出去看看。”
他此番接了嘉宁郡主往漠北成亲,一路上并未刻意宣言身份,乃是为着路途不被过分打扰。
可是不想被打扰,却不代表会怕事。
更何况不要说镇北王府,便是周恒瑞自己便有从三品副都护衔,太守却不过正四品官衔,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周将军,何必劳动你,让崔嬷嬷应付便是。”师攸宁道。
来人抬出太守府压人,想来是跋扈之辈。
只是再跋扈却未叫出太守夫人的名号,怎么听都不像是有正经名分的人。
夏草得了自家小姐的眼风,自去知会崔嬷嬷不提。
那个女人,她居然敢找到这里来!
谢平津又气又恨,嘴里血腥味弥漫:“谢平津,我叫谢平津!”,他说。
“你和太守府有仇?”
师攸宁断言,一时又觉得谢平津这名字有些耳熟。
谢平津目露希冀。
他全身被束缚,艰难的以头抢地:“求郡主做主!太守府谋人家产草菅人命,郡主若能主持公道,谢平津愿以死相报!”
【小册子,谢平津,你知道他吗?】师攸宁问龙凤册。
不过不待龙凤册回答,师攸宁自己却已经想起来了。
前世耶律渊登基为帝,手下最信重者除却周恒瑞与杨元锋,朝堂之上另有一新贵,正叫谢平津。
难道是同一个人?
很快,龙凤册给了师攸宁肯定的答案。
谢平津前世本是灵州人士,后被统和帝期手下官员弄的家破人亡。
他激愤之下投靠耶律渊,跟随耶律渊从漠北横扫大辽,不单报仇雪恨,更年纪轻轻便享高官厚禄。
师攸宁正愁自己去漠北无人可用,想不到这便有人送上门来。
她吩咐周恒瑞解开了谢平津的绳索:“本郡主不爱多管闲事,只是碰上总是有缘,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世的时候宿主被崔嬷嬷管束的紧,便是休息也从不出驿站半步。
如此,倒并未遇到过谢平津。
那一头,
如夫人钱氏被崔嬷嬷下了脸面,灰溜溜的被困在了偏厅。
她倒是想走,可是崔嬷嬷开口便是镇北王府、郡主娘娘,听起来便使人腿软。
而大厅里,师攸宁听到谢平津挟持自己的理由,颇有些无语。
谢平津被太守府以冤名缉捕,走投无路之下便走了偏道。
他原计划想选一身份不凡者于闹市劫持做护身符,将灵州太守的肮脏勾当公布于众。
而师攸宁护卫精悍自身又气质出众,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便成了谢平津的目标。
师攸宁感叹一句人在街上逛,祸从天上来,见谢平津手足无措又觉他可怜。
原来这谢家本是走镖大户,门下虎威镖局声誉极高,算得上灵州城数得着的人家。
谢平津母亲五年前病逝,新娶了钱家的小姐做填房。
钱家小姐比谢平津大不了几岁,刚进门的时候倒也安分,直到三年前生下一子,便愈加看谢平津这个原配嫡子不顺眼起来。
两下里闹过几回。
钱父明面上安抚年轻的妻子,但私下里却更重视嫡长子谢平津,更明言日后钱家由谢平津继承。
至于幼子,分些家产另过便是。
这话不知怎地传到了钱氏耳中。
钱氏在家里姐妹中排行为二,上头还有一个大姐嫁给了灵州太守窦文书为妾。
大钱氏拨的一手好算盘,极得窦文书宠爱。
小钱氏求助这个姐姐,大钱氏便通过窦文书向谢文津的父亲谢渤施压。
商人家没那许多忌讳和规矩。
当初谢渤求娶小钱氏为妻,本就是看中小钱氏有大钱氏和窦太守这一层关系,却不想如今竟作茧自缚。
谢渤不肯就范,小钱氏有人撑腰也不肯退让。
双方本来还有的胶着,却不想谢渤半年前得了一场风寒,久治不愈竟就此去了。
小钱氏内有幼子傍身,外有大钱氏与窦太太守坐靠山,就此把持了谢家。
谢平津脑子聪敏身手又好,本可虚与委蛇,却不想窦太守的侄子却意欲染指自己的亲妹妹谢映云。
那太守的侄子不比寻常纨绔不学无术乃至花眠柳宿,更有凌虐女子的爱好。
这如何忍得!
谢平津连夜将妹妹送到了外祖家,自己孤身返还收集窦文书收受贿赂的罪证,以做谈判的筹码。
谁知这一查之下,他竟发现当初自己父亲的死有蹊跷。
谢平津单膝跪地,将怀中账簿及一份大钱氏近身婆子的口供拿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郡主若肯相助,我愿奉上谢家所有家产!”他毫不犹豫的道。
窦文书知道失了账簿,整个灵州城都戒严了。
谢平津走不了,原本准备将这两样东西公之于众。
师攸宁接了那账簿和口供来看。
账簿记载的是窦文书任职灵州以来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口供却是大钱氏指使婆子趁谢渤风寒下虎狼之药的罪证。
她看完了这些东西,又递给周恒瑞。
周恒瑞心中隐有预感,这位嘉宁郡主不单看懂了这两份东西,而且还准备管一管闲事。
果然,他听到师攸宁道:“灵州太守竟欺上门来,真当镇北王府无人吗,周将军可愿助我?”
周恒瑞无奈,但又觉得嘉宁郡主委实聪慧。
明明只是太守府的女眷不知深浅撞上来,然而此语一出,便是太守府蔑视王府威严。
如此,谢平津的事伸一伸手便也是顺理成章。
他抱拳道:“郡主说的事,末将但听郡主吩咐。”
一个小小的太守,镇北王府还是得罪的起的。
更重要的是,漠北在自家王爷的管辖之下鲜少有官员欺压百姓的事发生。
周恒瑞是军旅之人,自有热血直爽的一面,见不得此等龌龊手段。
再者,谢平津身手不错性子又极为坚韧,值得一救。
达成一致后,师攸宁便松了口气。
方才崔嬷嬷与那前来讨人的女子周旋之后,已经知道来人正是窦文书的如夫人大钱氏。
她吩咐道:“让崔嬷嬷将人留住,若是大钱氏要硬闯出去,便将其扣押。”
从账簿上来看,窦文书可一点都不像因宠爱如夫人,便会耳根子软到要灭人满门的人。
八成还从小钱氏那里收了不少好处,
如今账簿丢失,身家性命摇摇欲坠,她便等这位太守亲自上门来。
师攸宁之后又一连下了好几条命令。
诸如让人盯梢太守府以及小钱氏,查证窦文书同年及座师为谁,防着对方有脱罪之法。
她下令下的顺畅,周恒瑞也接收的痛快。
这之后,厅堂里寂静下来,师攸宁才觉有哪里不对。
是了,她好像......有点掉马了......
真正的夏滢萱不过闺阁女子,如何能这般举重若轻的应付这些官场之事。
而师攸宁作为鬼差,经历颇复杂,如今对她而言简单到本能的事,放在此间却有些惊悚了。
她死马当作火马医的补救:“这些事本郡主初次处置,想来有不少偏颇之处,周将军可还有补充的?”
周恒瑞:“......郡主聪慧,末将佩服。”
他能说方才听这位发号施令,有一种在王爷帐前听令的感觉吗?
谢平津已经听呆了。
他的确求助于眼前看上去比自己妹妹还小的少女,但却知真正做主的八成是这位周将军。
可是如今,谢平津对师攸宁已经敬畏有加。
他心中打定主意,等谢家的事了结便护持这位郡主左右。
跟着这样一位主人,并不算辱没了谢家门楣。
周恒瑞的手下说是以一顶十也不为过。
很快便打探出,窦文书在大钱氏进驿站被扣押半个时辰后,曾在驿站附近出现过。
不过,他很快便走了。
窦文书毕竟是一州父母官,若是刻意打听,如何能不知这驿站住的是谁。
师攸宁料定,他是去搬救兵去了。
而更让师攸宁意外的是,周恒瑞的人打听到,窦文书的靠山竟然是夏家二爷,如今任礼部尚书的夏祥。
换句话说,窦文书的靠山是师攸宁的便宜二叔。
“郡主,窦文书正往驿站而来,方才他拜访了孙家的大夫人。”周恒瑞心绪复杂。
师攸宁察觉周恒瑞言语有异,略一思量,哭笑不得的按了按太阳穴:“错就是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
那孙家二夫人本姓夏,是夏家老夫人的小女儿,算起来乃是师攸宁如今的小姑姑。
孙家老太爷致仕回了灵州老家,这位孙夏氏如今正陪伴孙老太爷夫妇回灵州小住。
春萍和夏草对视一眼,很想劝一劝自家小姐,但周恒瑞等外人在,到底不好开口。
姑太太得宠于老夫人和二老爷,性子极骄纵自矜,出嫁前便极不喜自己小姐。
如今若是冲撞上,小姐八成是要吃亏的呀!
【作者题外话】:三千大章,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