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融目光渐凝,前头的少女明明比他矮一个头,方才自己为什么居然会有一种被她居高临下俯视的错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且,她教训自己的样子……
“看够了么?”师攸宁转头,正对上青年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眼。
她本就五感敏锐,而人鱼族亦是反应迅速的物种,两相叠加,师攸宁哪里感知不到韦融的打量。
“殿下尊贵无匹,属下见之忘俗,一时不能自已。”韦融被质问,短暂的窘迫之后反倒更直白的看了过来。
师攸宁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人鱼族一个个的,都被宿主的好脾气给惯坏了啊!
若是宿主被如此对待,这时候该是什么反应她不知道,但是她却绝不是那等息事宁人的。
韦融见面前少女目露笑意,不觉心头微动,他知道她是人鱼族少见的美人,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吸引人。
然而下一刻,韦融面上浑不在意的桀骜之气便凝滞了下来。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韦融一面问,一面下意识的挣脱束缚自己的水波。
“本殿以为,一个人放肆的权利,应当与他的本事相匹配,韦副统领觉得呢?”师攸宁轻哼一声,以修为力凝聚成绳的水波骤然施力,硬生生将眼前阴沉又不驯的青年压制的死死的。
师攸宁与韦融同是入微玄境大圆满的修行力,若论起战力来,自然不如日日与手下精卫切磋的韦融。
然而,她胜在趁韦融毫无防备之时发难,而且恰恰好的控制了韦融的经脉要穴,这才让韦融反抗不成。
一刻钟之后,韦融终于收敛了想要脱困的修行力,因为挣扎而带了薄红的面色既羞且怒:“殿下,属下知错了。”
“韦家主都还不曾在本殿面前如此放肆,想不到他的儿子却……”
师攸宁在韦融咬牙偏头的目光中转而道:“此处的差事若是令韦融公子你难以接受,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本殿立即放你回家。”
韦融原本羞恼的神情变得惊讶,随后便是难堪,原本敷衍的认错终于真诚又急切了些:“殿下,属下愿意跟随殿下,请殿下收回成命。”
自己求去与被发还回家相比较实乃天地之差,前一种是良禽择目而栖,后一种是被扫地出门。
韦融几乎可以想象,他前脚被送出皇女的宫殿,后脚便会成为所有人鱼族世家子弟的笑话的情景。
“不甘不愿,委实难看!”师攸宁眉梢微挑:“本殿不是不讲理,你犯上不恭在前,罚你领三十鞭以示惩戒,可服气?”
青年英俊的面容阴郁如昔,但桀骜之气却少了一些,低头道:“属下认罚!”
要是不认罚,等待他的便只有被遣送回家一条路,休想!
师攸宁收回对韦融的束缚,兀自转身:“走吧,摄政王与诸位家主怕是都到齐了,今日的处罚暂且记了,等喻黯伤好回转,你是认罚是求去,自己决定吧。”
皇女不要自己现在便受罚?
日后求去,是让他自己离去,而不是被赶走,这是免去了他在其他人鱼面前失了面子?
韦融心绪起伏,不过他这次却不再那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走在前面的少女,只一向阴郁又黯淡的眸子亮的惊人。
他咀嚼着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一个人放肆的权利,应当与他的本事相匹配。”
如今的自己,只不过是四大家族无数世家子弟的其中一个,这副统领之位还是因眼前的少女而得。
他的不服与不甘,真的站得住脚吗?
能让桀骜不驯的韦融吃一次亏,师攸宁心情颇好。
在喻黯伤好之前她能用的人手里颇有分量的也就这一个。
他既往她跟前杵了,那便得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至于喻黯伤好这一段时间,亦是师攸宁降服以及考察韦融的时间。
韦融身后有一个家族做靠山,若是能拉拢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那就早早的放人离去,也免得他觉得自己耽误了他的前程,而自己还扎的眼痛呢。
韦融长的好看的确养眼,但那一腔怨气她可受不了!
师攸宁去议事殿的时候,果然见几大家族的家主都到齐了。
她虽然年纪最小甚至是修行力最低,但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是上坐的。
这是历来的规矩,四大家族的家主们也都习惯了的。
但他们不习惯的是,在皇女高居上位后,摄政王喻惊鸿竟乖乖的请安了。
有这一位做“表率”,其他家主便也躬身行礼道:“臣等见过皇女殿下。”
“诸位请起,赐坐。”师攸宁面色平静的道,还不忘丢给便宜二叔一个赞赏的眼神。
喻惊鸿露了个僵硬的笑意,心里却并不如何畅快。
前几次请安的时候他还未有如何特别的感觉,可是如今诸位家主一起低头向上坐的十几岁的侄女问安,他却凭空生出一种焦灼感来。
就像是,有什么事似乎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皇女是储君,然而储君亦是君。
如今君臣名分如此清晰的划出来,喻惊鸿再觊觎那王位时,竟有一种别样的,心惊肉跳的畏惧感。
以喻惊鸿为首,四大家族的家主们依次坐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在上坐的少女与摄政王喻惊鸿之间徘徊。
不过,大家都是风浪里打滚出来的。
即使打量,但那目光却再正常平和不过,甚至在被正主儿发觉的时候还能若无其事的点头致意,似乎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当然,家主们发现摄政王还是那个摄政王,但皇女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这年纪不大的少女坐在那高位的时候,身形纤瘦神情柔和,美自然是美的,只是有些不协调。
那王位座椅太宽大,便衬出那少女的羸弱来,让人不免生出轻视之感。
然而如今上座的人还是那般纤瘦,甚至面带笑容,可是她坐在那里目光淡然姿态放松,竟似乎本该如此。
那王座还是同样宽大,但这一次却仿佛只是一坐榻而已,再让人生不出别的感觉。
关于人鱼族与人族一战的讨论拉开序幕,
按照以前商议族中事的惯例,宿主作为皇女身份最尊,自然是要头一个发言的。
但她都是先问一句:“二叔如何看?”
再然后,便是喻惊鸿与其他家主讨论事宜,宿主只听着便是。
等议出个子丑寅卯来,宿主便最后说一句“二叔与诸位家主叔叔言之有理。”作为结束语。
这样的情形看似和平又顺畅,但宿主却渐渐的失去了话语权。
她最终失去的不止是这大殿之上发表意见的权利,更是自己在外的储君威严,以及对这片海域的控制权。
不过这一次,师攸宁在心头默然道:“改变正在此刻!”
她坐在最高处,却是不愿像宿主那般对喻惊鸿乃至四大家主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