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大动?”
古千轩习武有成,是以马车上的少女声音虽低,他却也尽收耳中,被惊的差点掉下马来,兀自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郡王?郎艳独绝?殿下看着倒似乎还很稳得住,依旧俊挺的端坐于马上。
只他偏头看一眼笑嘻嘻看着自己的少女,低低斥了一句:“胡闹!”
不过,齐允曙那黑沉幽深的眸子却并无多少恼意,反倒无奈又纵容。
天知道,他多想将这撩拨自己的小东西从车厢里捞出来,好好教训一通。
这般口无遮拦的话,便是……便是说,也应该寻个无人之地,如今被好几人灌入耳中,当真是损失。
郡王殿下似乎忘记了,曾经有一闺秀于上元佳节对他表明心迹,他是如何沉着脸告诫那闺秀要端庄自持,万不可如此辱了门风与清誉。
可是如今,因为换了个人,他的底线与规矩便不知不觉中一退再退。
原来,以前的万般冷肃与矜傲,只因为不是她,只因为是要等到她。
师攸宁趴在车窗上,不服气的反驳那坐在马上端然冷峻的男人:“说实话是胡闹,那我日后便不说了,一个字也不多说。”
郡王殿下气结,兀自没甚威力的瞪她一眼,很想立即便让车队停下来,然后好生教训某个胡闹的小东西。
只是前面的马车中尚有齐允熙坐在里头,停车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了一瞬,终于作罢。
实话讲,师攸宁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完全出自真心。
然而,约莫是太真心太直白,她很快便受到了惩罚。
一个多时辰后,车队停下修整。
郡王殿下借此来到马车旁。
他目光沉沉的一扫,李吉便麻溜的下车去寻庄安闲话去了。
看到齐允曙,师攸宁忙往前挪了挪,替他掀着车帘子:“王爷,咱们下车走走?听说晚上才能到投宿的地方呢。”
齐允曙不答话,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是总督李俊备下的,宽大又舒适,三四个人同坐都不会挤。
但是齐允曙上车后,师攸宁总觉得空气都紧绷了起来,她目光在车窗处探了两眼,太小了爬不出去。
于是,便转身往角落里缩一缩。
施施然上了车的郡王殿下心底好笑,面上却不显。
他身高腿长,只消伸臂一揽,便将小姑娘捞进了自己怀中。
“王爷,你是累了要歇息吗?我这就给你腾地方。”以齐允曙的腿为肉垫的师攸宁深感不安,可怜巴巴的道。
能怎么样呢?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能立刻缴械投降,师攸宁心头暗自懊悔,怎么就管不住嘴呢,这人骑马好看,老实在心底嘀咕两句欣赏美色得了,作甚要嘴欠那么一回。
只是,她又是认错又是在心头检讨自己,却自觉的挪了挪身体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坐了,心道被人抱着也不赖,坐在马车里颠来倒去的委实难受。
不过出乎意料,正主儿将不安分的少女困在了怀中,却是微微仰面闭上了眼,乃是个闭目养神的模样。
当然,困着某人的手却没有松开。
困了?
师攸宁凑近了看他一眼,心道这样也好,不就是当人形抱枕嘛,她也正好有个人肉垫子歇一歇。
“哪个女儿家?”
冷不防,靠了车壁坐着的某人问。
师攸宁竖耳朵,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仰面看他,视线落在郡王殿下因仰头闭目而格外显眼,微微耸动着,线条干净利落又带着几分性感的喉结上。
这般静默了片刻,揽着师攸宁腰的那只手臂微微收紧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威胁压迫之意,那手臂的主人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哪个女儿家?”
这下师攸宁懂了,她之前在马车上调戏人来着,说了一句“女儿家芳心大动。”
不是好话么,怎地这般记仇?
师攸宁哼唧道:“是我……是我芳心大动?”
原本闭目的青年睁眼,垂眸看着一双大眼灵动狡黠,似乎下一刻就能窜到三里地外少女:“说了本王什么,嗯?”
说你是个芳心纵火犯呗,还能是什么?
师攸宁腹诽,但被青年一双幽深黑沉的眼笼罩着时,她老实的复述了之前的话:“说王爷骑在马上的英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很让女儿家心动。”
那会儿这话张口就来,可这时被她调戏的对象近在咫尺且近乎气息相闻,她一句话吭哧瘪肚的说完,只觉自己似在蒸笼里呆了一回一般,竟觉得热。
“未听清,再说。”青年神色不变,又命令道。
“王爷骑在马上的英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师攸宁怂唧唧道。
如此往复着说了有个七八遍,师攸宁觉得这句话都能入梦的时候,她终于被迫的停了下来。
这个被迫是实打实的被迫,因为郡王殿下堵住了她的唇,用他的。
一吻毕,师攸宁照例很没出息的低低喘息,觉得自个的肺活量没准儿又好了些。
一时嘴快受到这般惩罚,她索性破罐儿破摔的靠在了罪魁祸首的胸口,声线温软娇诺:“郎艳独绝的芳心纵火犯。”
片刻后,一声低低的笑从师攸宁头顶传来。
师攸宁靠着的胸膛因这笑而震动,传入了她的耳朵,又似乎从耳朵一路钻进了心里。
她抬头看,一向冷然不苟言笑的男人漆黑沉寂的眸眼尾微挑,唇线不像素日里那般紧绷,竟是史无前例的艳色。
李吉说过,齐允曙很少笑。
师攸宁倒是见过齐允曙笑,但那仅有的几次无不淡淡的,或眼中蕴了浅淡的柔光,或唇角微勾起一瞬便又拉直。
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他的笑声,看到了他真正笑起来的模样。
“王爷是因为我才这般开心的吗?”师攸宁面带笑意,忍不住伸手去触面前这张带笑的俊颜。
从不喜欢人碰,更从未被人碰过面颊的郡王殿下微微低头,好让怀里的某个小东西够得着自己的脸。
他承认自己的心,也顺从的让她打破自己的禁忌。
同样的,郡王殿下亦宠溺又纵容的捏了捏瞳孔里映出小小的他自己的少女:“那些话,本王听的很欢喜,只是日后只准我一人听到,否则便要罚你,记住了!”
师攸宁双臂环上眼前男人的脖颈,借着这力量直起腰凑近他,小口的,轻轻的在他唇上落下好几个吻:“记住了,只对你说,也只让你听。”
齐允熙过去从未嫉妒过什么人或者是事。
他出生高贵人品俊秀,便是对当朝太子,心底也怀了淡淡的鄙夷,觉得嫡长子继位的礼法太过死板,毕竟太子是那样一个男女通吃又暴戾浅薄的肮脏东西。
齐允熙相信,终有一日会是他登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可是现在,在一段风尘仆仆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白衣如雪手不释卷,明明是最优雅最尊贵的样子,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趁着车队休息的间隙,他那个生来就似乎不会笑,情感也淡漠到几近于无的六弟,此刻正板着脸站在一匹马旁边,看似冷漠其实时刻注意着马上的少女。
马上女扮男装的少女坐姿僵硬,一双原就不小的眼睁的滚圆,一笑的时候牙齿白的晃眼,似乎连太阳的光芒都要盖过去。
这时候,齐允熙很想收回目光再放下车窗的帘子,可是他最终没有动作,目光都没有丝毫的移动。
这一刻,他想成为那少女身边牵马的人。
齐允熙知道自己嫉妒了,那样灿烂的笑容,那样满心的依赖,那样的心意相通,他没有过。
即使他是誉满朝堂的贤王,即使他的王妃高贵贤淑,侧妃与妾室们任凭哪一个都貌美如花。
“主子爷,您……”秦知书的视线落在那本已被握皱了书册上。
这是主子爷最喜欢的诗集,独一无二的孤本,怎么……
齐允熙回神,随手将手里的书扔在秦知书怀中,声音冷漠而残忍:“将死之人,多笑笑也不是坏处,毕竟日后就是枯骨一具了。”
既然百般示好也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便毁了吧!
秦知书小心翼翼的将那诗集发皱的书页抚平,谨慎的附和了一句:“王爷说的是。”
他心底也是有些可惜的,那个叫竹筠的民间女子性子的确很讨喜,可惜是个短命的。
等她一死,庆郡王必定受到重创,到时候自家王爷再受点伤,那此次庆郡王青州立了大功又怎么样,被这两件事一冲,什么喜庆都没了。
最重要的事,此前皇子江面遇袭案,这一回便更能实打实的栽给光明教,再不是自家王爷的掣肘之事了。
九日后,青州与通州交界处,
时值六月中旬,正是夏色最盛时候。
连绵青山绿意幽幽,繁茂深林飞鸟纵空,入目皆是好光阴。
只是,师攸宁看似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里早便与龙凤册吵成了一锅粥。
最终,龙凤册还是遂了她的意,分出一缕金光笼罩于齐允曙眉心,确保他安全无忧。
然而这样一来,师攸宁亦要付出大病一场的代价。
她短短三月几次三番的让龙凤册处理自身之外的事,天地之间自有法度,师攸宁既然干涉,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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