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王的孩子
苏难和苏弈在金雕小男孩的带领下,很快来到这座山北面的山脚下——那里是一个交通并不便利却依山傍水的风情古乡，旅游资源尚未被开发出来，因此相当古朴宁静。
苏弈跟在苏难身后沿着村人自古修建的山石阶梯往下走,山上的风带着木屑与飞沙用力刮打在她的脸上，她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接着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头的苏难回过头来，关心地问道：“冷吗？”
苏弈点点头，纳闷道：“奇怪,突然就觉得冷了。”
苏难牵过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确实没有先前摸着热了，“坚持一下,等和他们会合了,会找个暖和干净的地方安顿你的。”
现在是非常时期,苏弈不想拖苏难后腿，便笑道：“我没事。”
金雕小男孩在前方的山梯上蹦蹦跳跳地转过身，笑道：“苏弈，你不是问过我们为什么不变成人类生活在所谓的文明社会里吗？”他手臂一挥，直直指向陡峭山梯底下笼罩在白雾中的小城乡村，咧嘴笑道：“如果我们变成人类，这儿就是我们的城镇，生活在这里头的普通人类，就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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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踏进村庄的青石板路时，山尖的暮色已经染染晕晕地将苏弈视野所及的风景都带上陈旧的色彩，古乡、小巷、青石、灰瓦，还有墙根里绿意浓浓的潮湿苔草，以及矮旧屋顶上袅袅飘散开的白烟与饭香。
苏弈以为自己来到了水墨画卷里的清丽古镇，这儿的一切，就像一位深藏古山，集天地灵秀而生的聘婷少女，纯洁美丽，与世无争。
“好舒服的空气。”苏弈伸长脖子嗅了嗅，心旷神怡道：“生活在这儿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烦恼？”
“你有什么样的烦恼，他们就有什么样的烦恼。”青石板铺开的小巷路面湿滑，苏难搂住有些忘乎所以的苏弈，扶着她往前走，嘴里却仍在说她，“七情六欲是人的通性，和生在哪里，长在哪里，没有什么必然关系。”
苏弈笑道：“知道了。”
他们走出微微泛着湿气的青石小巷，两旁的低矮石墙朝外打开，豁然开朗。墙头一只三色花猫忽然跃到苏弈身前，一眨眼就变成熟悉的花豹女人。
“往这边走。”花豹女人用手掌推了推耳后的短发，看也不看苏弈，径直朝前带路。
苏弈给这些人带来了麻烦，正心有愧疚，面对花豹女人的冷脸，自然更是心虚，一旁的苏难瞧见她心虚的模样，扶在她后腰的手紧了紧，示意她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苏弈低下头，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乖乖地跟着那个女人往前走。
整个乡镇依山而建，地势高低不平，所通之路全都是村民用长石块一点一点累出来的。
女人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位于山脚另一边的普通石砌民居，这房子就盖在村庄蜿蜒石街的边上，两层楼高，因为地势较高，站在石阶底下往上看时，二楼窗口边上站着的白狐少年都显得有些遥不可及起来。
进了民居，苏弈才发现窄窄的房子里竟然挤了不下二十个人，其中有她在山谷里认识的那些人，也有为数不少的生面孔，她这才明白过来，金雕小男孩说的“这儿是我们的城镇”的意思。
看见苏弈脸上的愕然神情，白狐少年走出人群，嗓音清越却也倍显冷淡地说道：“我们要商量事情，还请你先回避一下。”
该来的终究要来。
苏弈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她点点头，裹紧衣领就要往外走，手却被苏难一把握住。
“不要走。”苏难对苏弈轻声说完话，再环视众人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格外冷淡，“她是我的人，我和她之间没有秘密，所以她不用回避。”
“回不回避不是你说得算。”中年大汉嗤笑一声，说道：“她的身份实在可疑，如果由着她自由听取我们的谈话内容，我看合作的事，也不用再商量了。”
苏难面色骤变，就要发难，苏弈赶紧拉住他的手，低声劝道：“这里人多，我有点恶心，出去透透气。”她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我不会走远的，有事就来找我。”
话一说完，也不管苏难是不是答应，她自己扯开苏难的手，紧了紧大衣就走出大门。
深冬的夜降临得很快，苏弈确实没有走远，她只是走下那条弯弯曲曲的石阶，然后选了个避风的台阶坐下。
乡村里的风其实不大，苏弈坐在有些凉的石板上，莫名其妙被冻了个冷颤，她皱起眉头，双手反复摩擦后在嘴前连哈了几口热气，可是不管她怎么给自己取暖，手心的温度还是渐渐冷了下去，不仅如此，她的两条腿也像浸在冷水里一样，冻得就要失去知觉。
苏弈心里诧异，急忙站起身来回走动，走了几步觉得不管用，她索性站在原地开始来回起跳。
“你在干什么？”
提问的声音从苏弈头顶传来，苏弈骤然停下脚步，可是她忽略了石板的滑溜程度，一不留神，她已经跐溜往下滑跌了三格阶梯，整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那儿发傻。
“哈哈哈哈，傻瓜苏弈。”金雕小男孩蹲在石墙上，笑嘻嘻地往下瞅着苏弈的窘态，不忘嘲笑道：“你怎么这么不灵活？”
“……那是因为我冷。”苏弈一手扶墙，一手扶着后腰站起身，可她刚刚站起来，身体立即又僵住了。
起身的一瞬间，她竟然听到了身体内部传来的咔嚓一声脆响。
蹲在石墙上的小金雕好奇地看向苏弈，问道：“你怎么了？真的有那么冷吗？可是我不觉得啊。”
“废话，你们什么物种，我什么物种？”苏弈谨慎地动了动腰，发现身体的运作还是灵活自如的，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小金雕，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里头有我不认识的家伙，我不喜欢他们。”小金雕嘟着嘴说道。
“不喜欢的家伙？”苏弈疑惑道：“是谁？”
小金雕答道：“是住在这个乡村里的家伙，和山谷里的我们，算是比邻而居吧。这次白狐他们要联合他人，第一个要找的肯定就是他们。”
“哦。”苏弈明白道：“看来这就是继你们之后，苏难要说服的第二批割据势力了。”
“算是吧。”小金雕的目光掠过苏弈的肩膀，惊愕道：“诶，下雪了？”
苏弈抬起头，小乡村夜晚的关照实在有限，以她的肉眼根本看不清自己头顶上是否飘洒了雪花，她抬起胳膊似是想接住天空落下的雪花，但冰凉凉的掌心里什么也没有，“真的下雪了吗？难怪我觉得这么冷。”
小金雕揉揉眼，疑惑道：“奇怪，我刚才明明看见你肩膀上有雪的。”
苏弈半天没感受到雪，笑道：“可能真的是你看错了。”
“你累不累？要不要先去休息？”小金雕看向苏弈的脸，说道：“我知道从那后面可以直接上二楼的卧室，那里本来就是留给你睡觉的。”
“不是不让我听见他们的谈话吗？”苏弈嘴里说着婉拒的话，身体已经自发往石阶上走了。
“只要你不故意偷听，就不会听见的。”小金雕笑道：“况且，不还有我在监视你吗？”
苏弈笑着点头，连声催促小金雕赶紧带她进屋。
小金雕走的路无非就是堂而皇之地踩进邻居家的客厅，然后从人家的顶楼平台爬到自家二楼窗户，扶着苏弈进到所谓的卧室里。
相比外头的露天环境，卧室里确实温暖许多，苏弈想也不想，直接脱了鞋爬到床上，拿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住，笑道：“好了，我要睡觉了。”
小金雕坐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抠着自己的指甲嘟哝道：“你睡吧。”
苏弈也不管他，她实在冷得受不了，连大衣都没脱就将自己裹成蚕蛹，连头一起缩在被窝里，静悄悄地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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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苏弈一进到这栋房的二楼，一楼客厅里的苏难就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他不自觉松了口气，往后的时间里便是一半注意力在一楼，另一半注意力全拿去倾听二楼的声响。
静悄悄的，大概是睡着了吧？
“苏难，”白狐少年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苏难回过神来，干脆地答应道：“可以。”
白狐少年微微皱眉，最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朗声说道：“今天大家也累了，先各自回去休息吧，关于山谷里的那支军队，就按计划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新王的头上吧。”
人群一解散，苏难丝毫不克制自己的想法，大步朝楼上走去。
白狐少年一个箭步拦住他，低声警告道：“既然你把我们都牵累进来了，这件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最好专心点，如果被人发现你根本不具备成为王的实力，别说我，这些人就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苏难打开他的手，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提醒我了？”
白狐少年缩回手，笑道：“你明白就好。”
苏难跑到二楼，用力推开卧室的房门，房门后的小金雕被撞得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不满道：“干嘛呀。”
“苏弈呢？”苏难问道。
小金雕捂着后脑勺往床上一指，没好气道：“一直在那睡着呢！我可一点都没有离开过。”
苏难走到床前，伸手要去拉苏弈的被子，可他的手指还没碰到那床杯子，粗粝的指尖就感受到了森冷的寒气。
“苏弈？”苏难皱眉，拉住棉被的顶端往下扯，想要让苏弈的脸露出来。
棉被不过刚刚露出苏弈的脑顶，一直偷偷站在苏难身后的小金雕猛地倒抽了口凉气。
无数细小的白色冰晶冻结在苏弈的头顶上方，让她原本黑亮的发顶看上去格外阴冷。
苏难手上一使劲，整床棉被都被他一气掀掉。
冰冷的棉被带起的冷风，让小金雕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火！”苏难怒吼道：“热水！”
小金雕反应不过来，被苏难狠狠踹了一脚，急急手忙脚乱地往外跑，跑到门边上的他不忘偷偷回头瞥了眼床铺上的苏弈。
那哪里还是苏弈，分明就是一具被冰冻住了的尸体。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