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凌冰还是没有睡意,于是起身批了件披风来到院子里,不觉间走出了清雅居。
凌冰想着最近嫁于瑾王府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大婚后至现在已有半月时间,杜瑾风很少到她的清雅居来,来也是跟她下下棋,听她弹弹琴,做给别人看的成分居多。除了大婚之夜留宿在凌冰这之外,就没有在她这过过夜。凌冰对他有没有其他侍妾并不感兴趣,杜瑾风越少到她这来,她越有时间去了解这个本该是她生命中的最重要的一个男子。一个深不可测的男子。
最近凌冰也常常听下人们说,杜瑾风现在很忙,刚刚入朝为官,要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水禾却在一边替公主叫委屈。整天叨叨着王爷再忙也不该冷落了公主。只有凌冰知道这些都是幌子,以杜瑾风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凌冰现在有许多问题需要理清楚,父皇为什么要把杜瑾风安排入朝,假若杜家真有意谋反,此番安排,不正好为杜家扎稳在朝中的营地提供了机会么。
凌冰嫁近瑾王府,也只去过杜府两次,加上大婚之日,总共见过杜丞相三次,而那杜丞相又闭门在丞相府,外客一概不见,就连她这个儿媳妇也免了一些慰问礼节。但她却只感觉杜丞相就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给她的感觉是慈祥而又亲切。根本不像是有造反意图的人,如果非要给杜家扣一个谋反的帽子,也只能扣在杜瑾风头上。难道父皇让杜瑾风入朝,是另有安排。
凌冰就这样边走边想着,突然一片竹海闯入眼帘。微风转拂,竹叶微摆,好似碧波绿海,令人难以移目。凌冰看到旁边的一块大理石上刻着有力的的四个个大字:揽月竹海。
凌冰自小就喜欢竹子,她四周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人,虽然宫中的生活早已告诉她万事莫好奇的道理,但总总说起,毕竟也还是二十岁的姑娘,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面还是有着天性般的纯粹。
她欣喜的走进了这片竹海,穿过竹海,是一座十分精巧的院楼,凌冰看到了院落的名字:揽竹苑。
只见楼上的雕刻精细至极,就连石桌石凳都精雕细刻,雅致到了极点,凌冰一眼便可看出这些皆出自紫仙坊。
好大的工程,好大的手笔。
院落里湖水清澈,小桥下泉水发出叮咚的声响。凌冰知道自己不可以在这样一个院落里逗留太久,但她太喜欢这里的一切,不禁走过小桥,向院子里的一小片精密的竹林过去。
突然,一阵琴声传来,琴音时缓时急,时高时低,低音时沉重悲凉,高音时寂寞清冷,凌冰被这琴音里的孤寂所吸引,不禁寻着找去。
只见远处一抹身影,身着红褐色衣袍,坐在在湖中心的小亭上,虽看不清长相,但敢在王府里深夜弹奏的人,除了杜瑾风还能有谁?再加上浑身散发的震慑一切的贵胄之气,凌冰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直觉告诉自己,她必须在杜瑾风发现她之前离开这里。可那琴音,吸引着凌冰,让她不忍踱步离去。
琴音里有悲伤,有无奈,有狠绝,有沉沉的思念…
凌冰不明白究竟能有什么事可以让这样的的曲子听似杂乱,却情深隐藏音中,难于言表。
她静静听着他的弹奏,不自觉间掏出随身携带的萧附和起来。
听到箫声,琴音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弹奏。琴箫和鸣,虽有丝丝忧伤,却不再是刚才琴音独奏的孤寂。
琴音起,箫声和,箫声响,琴音迎,配合的天衣无缝,弹奏的两人也沉浸在这寄托哀思的乐声里。
一曲终了,凌冰才觉自己方才的唐突,正准备离开,不料被突如其来的石子点住了穴道。
凌冰并不打算自己冲开穴道,她望向湖心亭的杜瑾风,希望他能寻找一下刚才箫声的来源,但杜瑾风仿佛忘了刚才那曲琴箫合奏,过了很久,仍旧丝毫没有寻找箫声主人的意思。
于是凌冰调息了一下内力,试图解开穴道,却发现内力被锁,根本无法冲开,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内力,仅凭一颗石子直接锁住了她的内力。莫非,凌冰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想那杜瑾风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的功力,这事就连父皇母后凌冰都瞒下了。
她静静看着湖心亭的杜瑾风,一切只能顺其自然。突然,湖心亭多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蓝衫蓝裙,惊艳无比。凌冰想到了大婚之日,闹她喜房的绝色佳人上官蓝雨,当真是痴情女子,性情中人,敢爱敢恨。
凌冰苦涩一笑,想不到,这湖心亭竟是杜瑾风用来幽会的地方。当真是良辰美景,才子佳人。
心底的酸涩还是有的,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毕竟已嫁他为妻,即使不爱,也应该好好尊重吧。
而湖心亭中,杜瑾风并没有因为上官蓝雨的突然到来而有任何变化,他悠然的抚摸着自己的琴,方才一曲琴箫合奏确实震撼了他。
箫声婉转中带着凄凉,悠扬中又充满悲思。仿佛在诉说自己对所爱之人的隐隐思念,又像是在表达自己从此与君别的决绝与无奈。杜瑾风悠然一笑,自己这看似隐隐世外,孤高云淡的王妃莫不是有什么爱慕之人。
一旁的上官蓝雨无法容忍这样一直被忽视下去,她蹲到杜瑾风身旁,梨花带雨的容颜写满了悲伤。话语断断续续:“杜大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娶那九公主是迫于无奈对不对?”
上官蓝雨双目含泪,盯着杜瑾风,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杜瑾风俊眉微皱,平静道,“蓝雨,不要再胡闹了,这次你擅闯揽竹苑我不会跟你计较,快回去歇着吧。”
这次杜瑾风并不若上次喜房中那般口吻严肃。其实,认识上官蓝雨已近八年时间,蓝雨在他心里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她闯出的祸有很多要比大闹喜房严重得多,大都都是他来善后,他也不会去认真计较她的过失。
可上官蓝雨又怎会罢休,俊俏的脸蛋早已满是泪水,情绪也激动起来。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上官蓝雨有多喜欢杜瑾风,他们也是江湖上公认的金童玉女,身为天下第一庄绝傲山庄的千金小姐,江湖上人人皆知的绝色佳人,她自认为没有谁比她更配得上杜瑾风。
“瑾风大哥,我知道,你娶宇文凌冰是为了。”女子的话未完,便被杜瑾风搂入怀中,全化作媚人嘤咛。
看这湖心亭内的痴痴绵绵,凌冰心底微微一抽,毕竟这风花雪月的主角,有一个还是自己名义的丈夫,是用八抬大轿,按天都礼范将她娶进门的丈夫,即使无关情爱,还是在意的对不对?
杜瑾风低沉魅惑的嗓音再度响起:“现在可以回去了?”
上官蓝雨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激吻中回神,而杜瑾风拨弄琴弦,径自弹了起来。
一曲未绝,一个一袭紫衣的女子,携满身冷厉之气而来,恭谨的立在一旁,并不言语。
“紫怜,为上官小姐安排一间雅致的客房。”
伴着他淡淡的吩咐,上官蓝雨与那名紫衣姑娘一起消失在夜空里。
想是该走的人已然离开。
湖心亭又恢复了一片冷寂。这时,杜瑾风回身淡淡的扫了一眼远处的岸边的凌冰,只见她身着一件青色罗烟裙,浅粉色披风在风中随意摆动,整个人像是遗世独立的寒冬腊梅,孤傲的绽放着。杜瑾风嘴角微上扬,邪魅一笑,自大婚以来,自己还真没有好好和这位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凌冰天女”打过交道呢,刚才一曲箫声,值得自己好好会一会面前这位自己的妻子。
于是,月色下,杜瑾风迈着优雅的步子缓步走到凌冰的身前,暗红色衣袍在细风吹动下,飘逸而洒脱,俊美得有如神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慵懒笑意。透过那双冷凝的凤眸,凌冰看到了淡淡的自信和与生俱来的霸气。
面对站在自己身前的杜瑾风,凌冰的身子还是不能动弹,只得低眉垂首,淡淡开口道:“冰儿无意打扰,还望王爷见谅。”
杜瑾风俊眉一挑,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轻轻伏在凌冰耳边缓缓道:“我想,公主应该可以自己解穴吧。”
声音低沉,却犹如下了魔咒般,只听一次,便觉永生难忘。
凌冰不知道杜瑾风对她到底知道多少,现在她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王爷高看了冰儿,还劳烦王爷帮冰儿解开穴道。”凌冰说的倒是真的,她真的解不开这穴道。
凌冰话音未落,只见杜瑾风随手一挥,解开了她的穴道,如此的轻而易举。
“都看到了?”杜瑾风似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
凌冰一愣,随即明白了杜瑾风所指何事,淡淡一笑道:“王爷多虑了。”
杜瑾风微微一笑,“公主的性子太从容,在这乱世,倒也幸福。”
凌冰想起杜瑾风曾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太聪明的女人往往不易幸福。”
凌冰自嘲一笑,嫁进杜家,她从未奢望过获得幸福。
“不过”,杜瑾风魅惑的嗓音再度响起,“公主的箫声真的很美,不知能否有幸听公主完整吹奏一曲,如何?”
“王爷过奖了。”
凌冰低眸淡然一笑,随手从腰间抽出了箫,一曲倾斜而出。
杜瑾风坐在了身旁的石凳上,静静的听着,这样一首琵琶曲,通过箫声来传递,到别有一番韵味
这曲,是凌冰的师父最喜欢的曲子,只是由于是公主的身份,她不便使用琵琶,于是便用箫学习了这首曲子。
杜瑾风注视着凌冰,此刻的凌冰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清纯剔透。凌冰的美,不倾城也不倾国,却极其清新雅致,仿佛可以洗涤这时间所有的黑暗。如果她不是天朝公主,或许他不会忍心伤害这样一位清澈如莲的女子。
一曲,旋律清幽,剔透纯净,悠扬而又飘逸,箫声在月色下的湖面上静静流淌,亦流进了湖岸旁的那一小片密密的竹林里,在哪里静静地立着一块小小的绿松石,上面刻着娟秀的三个大字:念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