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还想说些什么,圣·伊夫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搂住常煜的肩膀,压低声音:“常,我绝非那些愚蠢又粗鲁的爱尔兰佬,他们鼓吹狗屁不通的爱国主义,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懒惰无能,但我不是。不仅是我,整个恩菲尔德,甚至是圣·弗朗西斯科都对你另眼相看。常,你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这里教导你先进的知识,给了你能实现自我的工作岗位。她像个母亲一样哺育了你。可你的同胞,你的土地,你那位真正的母亲又给了你什么呢?他们只给了你饥饿,疾病和贫穷。”
圣·伊夫话头一转:“那个时候,你的家乡到处都在饿死人,你的父母把你卖了两斤小米,那年你才十五岁,像牲口一样被奴隶贩子赶上了船”
常煜的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手术台上被活生生解剖的青蛙,圣伊夫的话正一点点肢解着他。
眼前这张斯文精致的面孔森然如鬼:“你该庆幸,他们在闹饥荒的时候,选择卖掉你,而不是把你吃掉充饥。”
愤怒的常煜猛地把圣·伊夫推到了墙边,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几名警卫冲了进来,神色不善。
“……”
常煜咬紧牙关,几次要张嘴,喉咙却像粘了胶一样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常煜双眼没了聚焦,失落地放开手。
“对不起,圣·伊夫先生。”
圣·伊夫抻了抻自己的衣领,不自然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向来是个大度的人。”
他又冲警卫扬了扬手:“你们出去。”
警卫们面面相觑,半天才稀稀拉拉地转身离开。
“看看这个吧。”
圣·伊夫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拉开抽屉,把一大卷复杂的图纸设计拿给常煜:“巨人伊米尔的单兵图纸。”
常煜移开目光,轻轻说道:“先生,这不是我负责的内容。”
“没关系。”
圣·伊夫把图纸推向常煜,自顾自地说道:“恩菲尔德这款设计,本来是受邀请参加今年的世界博览会的。可到现在,它功率过大,三项球无法负荷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完美解决。”
听到“世界博览会”这个字眼,常煜眼神波动了一下。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向我推荐了你,说起来,上次三项球的事故也是你解决的。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是负责单兵和大型蒸汽设备的维修和维护,没什么机会接触部件设计。这部分图纸你拿回去慢慢看,不用着急给我答复。怎么样?”
常煜默然了一会儿:“我愿意试试。圣·伊夫脸上的笑容才露出一半,常煜紧跟着说道:“可我有一个条件。”
圣·伊夫收敛笑容:“你说。”
“对巨人伊米尔的设计方案,我要求署名。”
常煜的语气非常坚决:“另外,我要求作为恩菲尔德公司的代表团成员,出席这次的伦敦世界博览会,做这项改良设计的讲解员。”
圣·伊夫老大不乐意地一皱眉头。
“海上铁路频危路段的加护设计,赫拉款单兵的动力回涡装置,NO·4型无人机的汞蒸管……我从没要求过署名。”
常煜深呼一口气:“就这一次。”
好半天,圣·伊夫才捂着额头回答说:“你不能署名这项设计方案。但我可以考虑,让你挂名参加代表团。这是我最大的让步。单是这个,就已经会让恩菲尔德要蒙受很大的舆论压力了。”
“……希望您能信守自己的承诺。”
常煜一鞠躬,抱起桌上的设计图,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木门咯吱一声合死。圣·伊夫透过走廊的玻璃,盯着常煜冷淡的五官,半天才收回目光。
他打了个响指,侧身冲身边的秘书说:“如果常真的能解决巨人伊米尔的功率问题,给他换一套大一点的房间,另外,支一千美金给他。”
“好的先生。”秘书点点头。
山谷间挂满浅浅的星点,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河水掺杂着乳白色的月光一起涌向岸边。
这里是个开发殆尽的金矿区,因为地势险恶,蒸汽机器很难攀爬,慢慢就被大矿场放弃掉了,只有穷人才会偶尔来碰碰运气。
再后来,这成了盗马贼猖獗的危险地带,以及部分穷苦中国矿工的淘金场。
“嗬嗬~”
缺门牙的掉毛骡子仰天嘶吼,那声音干哑难听,它身上驮着一个满身酒气的破烂装牛仔,高高的帽檐遮住他的脸,只能听见他隐约的哼唱声。
“砰!”
一颗石子爆裂袭来,把醉汉头上的帽子轰得粉碎!
那醉汉仰天就倒,他的视线颠倒,正对着河谷间挤满了血淋淋的新鲜尸体。
查小刀手里上下抛着一块碎石头,身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还活着呢?”
骡子上的李阎一个鲤鱼打挺,冲查小刀一扬眉毛:“吃枪药了?”
查小刀把石头扔掉:“你怎么找来的?”
李阎跳下骡子:“专门打听那种能抛尸荒野,死无对证的地方就行,不费劲。”
“那几个人,有六个是盗马贼,一个是法官的侄子。他们受新法案的启发,临时起意抢劫在这挖矿的华人矿工。并用枪射杀了他们,把尸体扔进了河里。之后这些人意犹未尽,乘船往上游走,然后遇到了按牵星术来淘金的我。”
“明白了,可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李阎拉着骡子走过来。
查小刀伸了个懒腰,眼睛半闭半睁:“心里恼,找个没人地方冷静冷静。”
李阎回头看了一眼凄惨的河中尸体,突然问:“多萝西的书送到没有?”
查小刀瞥了瞥嘴:“到了,在我手里,没来得及看。”
“给我。”
“……”
查小刀从怀里掏出一本血色鱼头的封皮厚典,重重甩给了李阎。
李阎打开翻了几页,这才漫不经心地问:“弄他们?”
查小刀把头一低:“你拿主意。”
“那就弄他们。”李阎把书一收,又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可我们动手,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