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见疑(1 / 1)

自见了赢绵,萧清婉整整一日都闷闷的,熟知内情的,如青莺、明月、绛紫、文燕并穆秋兰,皆不敢提只言片语。旁人则只道是皇帝不来坤宁宫,皇后心里不痛快,各个摒神凝气,生恐撞在皇后气头上。一时里,坤宁宫中,一片寂静。

穆秋兰依着前头皇后吩咐,将那檀木盒子归了库,又走回东暖阁,见娘娘只是在床畔坐着,默默不语,有意排解,就指着屋里那盆玉簪花,笑道:“娘娘看这花,开得好生精神呢。这是什么样的地气儿养什么样的花儿,咱这坤宁宫是这皇宫里最吉祥的地方,咱这儿的花也开的格外好呢。”萧清婉听了,顺着她的手望去,却见那盆玉簪果然开的极好,花朵色白如玉,散着幽幽的香气,看着想起以往的一些事儿,心里有些扎扎的疼,便道:“你叫绛紫进来,把那花拿出去,另换一盆喜庆的进来。”穆秋兰有些讪讪的,道:“娘娘既是不喜,就搁在后头罢。”萧清婉淡淡的道:“不是不喜,只是……花不同了。”说完,就闭口不言。穆秋兰看着,心里略微猜到了些,就自拿了那盆花出去,另从院里选了一盆开得艳红的木槿拿进房中。不想却见萧清婉已歪在床上睡了,就拉过纱被替她盖了,退了出去。

这日直到晚上人定时分,赢烈才至坤宁宫,萧清婉压下满腹心事,笑面相迎,道:“都这会儿了,皇上还到臣妾这儿来,不惹姐姐怪么?”赢烈道:“宸妃说身上不自在,朕就过来了。”萧清婉道:“姐姐昔日在家时,也有些不足道的小毛病,没想到进宫三年了,竟还没大好。”赢烈道:“她身子是弱些,一直让太医瞧着,倒也没别的,只是体虚。”说着,就见炕几上摆着半碗红豆粥,便道:“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吃东西?”萧清婉笑道:“晚上吃的少了,这会儿倒觉得有些饿了。皇上可要用一盏?今日的豆粥炖的且是稀烂。”赢烈道:“也好,朕陪着你吃。”萧清婉轻轻一笑,就令宫婢另盛了一碗豆粥,拿了一叠银丝如意卷来。

帝后同桌共食,炕几边摆着的栀子花散着清幽的香气,赢烈瞧着,道:“这青瓶子插着白花,倒是雅兴。”萧清婉道:“是日前姐姐过来时,带了一束栀子过来,就拿这瓶子插了。”赢烈笑道:“倒像是她做的事儿。”萧清婉没有接话,只是一勺勺的吃粥。赢烈观她神色,便道:“怎么,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萧清婉轻轻一笑,道:“并没呢,皇上多心了。”赢烈道:“不许瞒朕。”萧清婉静了片刻,仍是道:“并没有。”赢烈眼见着脸色就暗了,一旁侍立的穆秋兰便就跪了,磕头道:“皇上恕奴婢罪过,娘娘神色不愉,乃是……乃是因着今日见了几位皇子的缘故。大皇子殿下素日的言行,皇上是知道的……”还不待她说完,萧清婉立时就斥道:“不要胡说!大殿下贵为皇子,言谈举止,岂是你一个奴婢可议论的?还不下去!”穆秋兰跪着,见皇帝并未发话,就躬身退了出去。

萧清婉轻声道:“奴婢无状,皇上切莫往心里去。”赢烈放了调羹,道:“婉儿,朕喜欢你娇憨活泼,也喜欢你的聪明才智,但是人若聪明过了头,就未必是件好事了。”萧清婉心中一惊,又觉委屈,抬了头,眼睛立时就红了,颤着声道:“皇上以为,是臣妾叫穆姑姑来说的这番话么?”赢烈不置可否,萧清婉抹了抹眼睛,低声道:“日前御花园里的事儿,虽是臣妾没提,但皇上想必已有耳闻。若是臣妾有意生事,又何必等到今日?皇上且去细想。如若皇上真的不信臣妾,臣妾也是百口莫辩。”说毕,就倏地起身,往里屋去了。

赢烈独自在炕上坐着,静了好一会儿,也起身走进里屋。

进了屋,就见萧清婉在窗边的小桌旁坐着,抽噎的双肩耸动,面上泪光盈盈,并没拿帕子,只是用手背不停的擦拭。赢烈走上前去,握着她的肩,就在她耳旁道:“是朕不好,不该胡乱就猜疑你,朕往后再不疑你了,不要哭了好不好?”萧清婉扭了身子,泣道:“是……夫君说的话太伤人,婉儿心里难过。”赢烈莞尔道:“是为夫的不是,就请婉儿担待罢。”说着,又道:“朕瞧着,那日给你的屏风,你放在内室了?”萧清婉低低的说了声“是”,随即又道:“既是夫君嫌了婉儿,就把那屏风收了去罢,免得早晚见着刺人的心。”赢烈笑道:“胡说,哪有给了人的东西,还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满宫里瞧着,岂不笑话于朕。”萧清婉心下略安,暗自思忖:他言语和缓,想必是不再疑我了。转而又想:他说的是给,没说赏呢。嘴里道:“原来皇上也怕人笑话。”赢烈见她面色微霁,遂笑道:“可是不哭了么?看看你这脸,抹得跟花猫一样,脸上的脂粉全花了。”萧清婉这才破涕为笑道:“婉儿姿容丑陋,夫君不要看。”说着,就拿手捂着脸。赢烈一笑,转身出去唤了宫女打了热水进来。

那一众宫人,在外头听着里头皇帝皇后拌起了嘴,心中都惊疑不定,此刻见传唤,穆秋兰自是不能进去,旁人谁也不敢应声,你推我我搡你。却是明月,面色从容,在金盆里注了热水,放了手巾,就端进暖阁。到了帝后跟前,也不抬头看二人,就跪下将盆举过头顶。

赢烈亲自拧了帕子,替萧清婉擦拭脸庞。萧清婉红着脸,低声道:“不敢劳动皇上,还是臣妾自己来罢。”赢烈笑道:“朕将你逗哭,自然是朕来收拾。”萧清婉眼见宫人在前,皇帝还同自己调笑,虽已是做了几日妇人,腼腆性子还在,羞的不肯言语。

一时洗过残妆,萧清婉又令宫人另换了热水,与赢烈洗漱。外间宫人听着无事,各自都松了口气,便各干各的差事去了。

赢烈脱了袍靴,就在床畔坐了。萧清婉挥退了宫人,上前一福,道:“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见谅。”赢烈俯身伸手拉了她起来,也在床畔挨着坐了,笑道:“既然皇后知错,要如何折罪呢?”萧清婉想了一会儿,道:“皇上要臣妾怎样呢?臣妾不敢揣摩圣意。”赢烈看着她脂粉未施的素净脸庞,低声笑道:“朕今日想同你换换样儿,不知你肯不肯?”萧清婉听出他所指为何,羞赧不堪,轻啐了一口,就低了头不肯说话。赢烈连着追问了几遍,她才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送走了皇帝,萧清婉就在炕边坐着,让绛紫文燕到库里寻些彩线。穆秋兰过来,跪在她脚边,垂首道:“奴婢给娘娘惹祸,请娘娘责罚。”萧清婉看着她头上插着的五彩琉璃攒顶珠花,淡淡道:“姑姑起来罢,昨日那事儿论起来,还该怪本宫。”穆秋兰连忙道:“是奴婢思虑不周,如何能怨怪娘娘!”萧清婉道:“姑姑先起来罢,这样说话多有不便。”穆秋兰这才起身,垂首立在一边。只听萧清婉低声道:“昨日因着二皇子的事儿,本宫心里不悦,皇上来了也没曾遮掩妥当,到底让皇上瞧了出来。姑姑为解本宫困境,才冒此险,姑姑何错之有?皇上疑心本宫,也不是这两日的事儿了,昨日的事,只是引子罢了。”穆秋兰一惊,道:“皇上同娘娘琴瑟和谐,娘娘何出此言?”萧清婉道:“皇长子昔日的习性,皇上是心知肚明,昨日只听了你一句话就敲打于我,自然是往日就见疑了。”说着,长叹了一声,又道:“是本宫自作聪明,屡次拿话试探上意。本宫借着绣荷包及月例生事,意图只怕皇上早已看在眼里。只是此事贵妃有错在先,他便没说什么。前日御花园的事儿,想必也早有耳目将此事传进了皇帝耳中。于是昨日那事,你才说出,他就先入为主,以为是本宫故技重施了。”

穆秋兰脸上见了白,连忙问道:“那娘娘可对皇上分辨明白了?皇上再不会起疑了罢?”萧清婉轻轻一晒,道:“圣意岂是本宫说上几句就能改的?幸而皇上心里其实早有了分晓,只是疑心罢了。本宫也不过是把他心里旁的话引了出来。也幸而,皇上还是宠我的,还愿意听我说那些话。”说着,微叹了声,低声道:“本宫直到昨日,才真正明白,这个人不仅是我的夫君,还是大宣朝的皇帝,宠与不宠,只是一线之隔。昨日之事,委实凶险。”穆秋兰站着,好半晌都没言语。萧清婉忽然问道:“穆姑姑,你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先皇后却是个怎样的人?她同皇上,是如何相处的?”穆秋兰略一迟疑,便道:“先皇后性格温婉贤淑,为人恪尽礼数。与皇上……是相敬如宾。”萧清婉听了,心中便已有了底,暗暗思量着。

穆秋兰道:“娘娘,且不论以往如何,只要皇上还宠爱娘娘,以后不管再出什么样的事儿,娘娘总能为自己分辨一二。”萧清婉微微颔首,轻声道:“只要皇上还肯听……”穆秋兰看着萧清婉的神色,亦低声道:“娘娘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还是要说,昨日那样的事儿,不能再出了。时日久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萧清婉浅浅一笑,道:“姑姑且放心,本宫是该将全副的心思,都放在皇上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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