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格格静静地跪坐在茶几旁,冷眼看着哈丰阿。中?文网w?w?w?.?8?1?z?w?.?c?o?m?
哈丰阿提着手枪踱来踱去,一边大声吼着:
“……我劝你们别跟我赌命,我输得起你们输不起!我脚边这个女的更输不起!……老子带队伍打过长江那一刻起,就不太在乎这条命了!能活着回去最好,不能,无所谓!有你们大明的辽阳公主给陪葬,老子值了!……我给你们最后五分钟时间,把人撤开,把车开过来!……五分钟后门口要是见不到车,你们就等着听响儿吧!”
外面的铁皮喇叭里,一个声音紧张地大喊道:
“哈丰阿,你不要乱来啊,你要是伤害了公主殿下,我们就……就……”
哈丰阿大笑道:
“就怎么样啊?”
“就……对你不客气!”
“哈哈哈哈……”
哈丰阿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话一样。
他笑够了,站到窗口,贴着墙喊道:
“那你们就对我不客气吧!尽管不客气好了!……你们的公主在我手里,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对她不客气倒是真的!哈哈哈……告诉你们,还有四分半钟哦!”
十四格格冷冷地道:
“哈丰阿,你真的不觉得丢人吗?大清军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哈丰阿一枪指着十四格格,怒道:
“你给我闭嘴!真正丢尽大清脸的是你!告诉你,今天我不管是死是活,你肯定活不了的!”
十四格格凝视着他,片刻后缓缓低下头,指甲狠狠抠着茶杯。
“啪”,薄胎的官窑瓷盏碎下一片。她的拇指流出血来。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哈丰阿被吓一跳。他犹豫地盯着放在紫檀木花架上的景泰蓝电话,枪口指着十四格格,有些犹豫。
十四格格半伏在地板上,手上的鲜血在水袖上抹着,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他,好像是一只全身蓄势待的母豹。
哈丰阿有点后悔那么早说出这句话。他不敢自己去接电话,命令道:
“起来!去接电话!……听到没有,快点!!”
十四格格慢慢爬起来,整整衣裙,又恢复了公主的仪容,傲慢地瞥了他一眼,款款踱到花架边,接起电话。
听筒里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你并不是单身的。……你还有三个孩子……”
十四格格一怔,头皮一阵麻,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还有三个孩子?
那个声音继续阴森森地道:
“你的大儿子叫宁德,今年十七岁,二儿子叫福善,十一岁……你的女儿叫婉儿,八岁……”
十四格格忍不住了,轻咳了一声:
“你打错了吧?”
电话那头一愣,顿时一改阴森强调,大呼起来:
“公主殿下啊,谢天谢地是你接电话,我还以为是那家伙呢!我说话方不方便?方便的话你就说听不清声音。”
十四格格听到是向小强的声音,全身顿时一软,不知怎么弄的,自己立刻就全都没注意了,恨不得让他来安排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两秒钟,皱眉道:
“喂,你是谁啊?喂,倒是说话啊,连声音都听不清……不讲话挂了啊!”
哈丰阿在几步远之外盯着她,开始显得狐疑。
向小强收到了“讲话方便”的暗号,飞快地说着:
“我就不多说了,你记着:他的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至少有六秒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即使他拉了手榴弹,你还有六秒时间逃出屋外。从现在开始尽量离门口近一点,主要注意他的手枪。明白吗?……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只是告诉你这个可能性。你保护好自己就好,我来负责对付他。……好,现在想法让他来接电话。”
“啊,是你啊!现在听清了,”十四格格捂着听筒,望了哈丰阿一眼,“我知道,他现在正在……”
哈丰阿一惊,大吼一声扑上来,一巴掌把十四格格打倒在地,夺过听筒,用枪指着她,怒道:
“你是不是想死了?啊?想死了我现在就可以打死你!”
十四格格倒在地板上,盯着那只枪,心中暗自叹道:这么好的机会,可惜没夺下来!
她胳膊撑着身子,摸着火辣辣的嘴角,却眯着眼睛笑吟吟地道:
“那你打呀!……我现在可是你唯一的人质,把我打死了,你还能活着出去吗?”
哈丰阿哈哈笑道:
“活着出去?老子无所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怕死?”
他说着,把听筒拿到嘴边,大吼着:
“听到了吧,老子就这一条命,死就死了,不在乎!”
话筒里又传出了阴森森的声音:
“你的家人……父母妻小……老婆孩子……你在乎吧?”
“什么?”
那个毫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道:
“你的大儿子叫宁德,今年十七岁,在天津6军学校读6军指挥……你的二儿子叫福善,十一岁……你的女儿叫婉儿,八岁……他们两个都在北京八旗军子弟学校读小学……他们和你的六十岁的老母亲、还有你的一个太太、两个姨太太住在一起,就在城东内务府街46号……”
哈丰阿一呆,愣愣地听着听筒,好半天才说道:
“你说什么?你是谁?”
向小强压着嗓子,很冷血的阴笑着:
“你小儿子和小女儿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钟,每天只有一个司机,开一辆轿车去接他们……对不对啊?哦,对了,那辆车好像不是防弹的哦?呵呵呵……”
哈丰阿一阵手脚冰冷。自己在北京的家人……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头脑有些乱,刚才的光棍气势一眨眼丢掉了一半,声音沙哑着道:
“你……什么意思?跟我说这些想干什么?”
向小强低头翻着刚从东厂拿过来的资料,呵呵笑着:
“没什么意思,呵呵……只是跟你确认一下,是你的家人,没搞错吧?呵呵,要是你说不是的,我马上扣那群饭桶的薪水,哈哈哈……”
哈丰阿咽了口唾沫,冷笑道:
“干什么,想拿我的家人威胁我?你觉得会有用吗?”
“说的也是哦……那就试一试吧,试过了就知道有没有用了。……呵呵,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让你自己挑。是先从你的小儿子开始,还是小女儿开始?是炸弹还是子弹?……没关系,很快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拍电报……大概中午之前就会有结果了吧。”
哈丰阿浑身都在颤抖,胸中的暴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他紧握着话筒,象牙柄的听筒都快被他握断了。终于迸出一声爆喝:
“你们这群畜生!究竟想干什么?拿别人的妻小来威胁,不觉的卑鄙吗?”
向小强笑道:
“不觉得啊!一点也不觉得。既然有人屠杀几十个村民、又劫持少女都不觉得卑鄙,那我为什么要觉得卑鄙呢。你说是吧,哈哈哈。”
哈丰阿全身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正像哈丰阿自己说的一样,从他带队渡过长江偷袭南京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并不只是为了自己逃命,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在北清的家人。他想不论能否活着回去,都要在南明把事情搞得惊天动地,让皇上知道,有一个师长即使全军覆没了也要进入南京,冒死杀掉了人民卫队司令,或者杀掉了满清叛徒十四格格。这样自己不论死活都会成为英雄,家人不但不会跟着自己吃罪,反而会得到大笔抚恤金,得到很好的照顾。
但对方居然把自己的家人全都查了出来,摆在这里**裸的威胁自己!现在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生死的问题了,而是自己家人的生死问题!家人一旦遭那些南明特务毒手,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他喘着粗气,快思考着。他知道决不能显得被拿捏住软处。哈丰阿恶狠狠地盯着十四格格,对着话筒说道:
“喂,你听着!你们要搞清楚状况,现在我手里的是公主!你们拿来威胁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师长的家小而已!……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白痴吗?”
“噢,这样啊……那,你留着你的公主,我留着你家那七口人好了。要不就这样成交?说话呀,行不行?”
哈丰阿感到了一丝绝望。对方好像根本就对公主的生死不在乎。
也许,对方在耍光棍?
向小强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耍光棍?哈哈,这事还用得着耍光棍?你用屁股想想,就能想明白:不错,辽阳公主是重要,比一个小师长的家人重要得多,但那是对谁而言啊?对我们?不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辽阳公主不过是四个字而已。她真被你炸死了,我们整个大明朝,没有谁会流一滴眼泪。老百姓只会吃着晚饭,看着报纸说:唔,孩儿他爹,那个什么辽阳公主让谁谁谁给炸死了……喂,孩儿他爹,今天城东头的大葱比城西头的便宜两分钱耶!……啊哈哈哈哈……”
哈丰阿气得牙根直,咬牙切齿地盯着十四格格,但没法否认对方说得很对。
十四格格伏坐在地板上,满面狐疑地看着他,猜测着电话里说什么。
向小强笑了一阵儿,笑够了,吸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
“你大概会说,那是普通老百姓,当然不关心了!呵呵,告诉你,就是我们这些‘责任人’,最坏的不过是被上司骂一顿,连职务也不会降!连薪水也不会扣!……话说今儿早上江边打得不错,我又全歼了你的八旗师,陛下心情好着呢,她可能就会大手一挥:算啦,下次注意!……哈哈哈哈,对我们来说,这事儿就过去了。”
然后向小强把笑一收,咬着牙阴森森地说道:
“不过嘛……对于你的家人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先是你们家的司机、厨子、车夫、佣人莫名其妙的被人砍了胳膊卸了腿,于是你们家就会招新的司机、厨子、车夫、佣人。当这些新的司机、厨子、车夫、佣人住进你们家之后,呵呵呵……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响起一声、两声、三声……一共是七声惨叫。第二天,人们惊恐的现,这家人被人灭门了……好玩吧?啊哈哈哈哈……”
“住嘴!!!”哈丰阿疯了一样,大吼道,“住嘴!住嘴!!!”
他一脚踢在紫檀花架上,沉重的紫檀木花架被他踢飞出几米,重重砸在地板上。景泰蓝电话机“咣”地掉在地上,又被他手中的话筒线坠了起来,半吊在空中。
“啧啧啧,”向小强咂着嘴,叹道,“生什么气啊,这只是一个想法,拿来交流一下……警告你,摔东西可以,别挂我电话啊,还没有人敢挂我的电话。我脸皮薄,不会再主动打进来的。”
哈丰阿紧紧抓着话筒,好像抓住的是全家人的生命。他打着颤,背靠着墙,慢慢坐到地上,擦着脸上的汗,沙哑着说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
“咦?我想怎么样?靠,你还讲不讲理啊!”
哈丰阿愤怒、恐惧,满脸惨白,大口喘着粗气。他恨恨地盯坐在旁边的十四格格,仰天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你有种,算你狠……我们谈条件吧!说吧,我放了公主,你们给我什么条件?”
向小强坐在警卫室里,脸埋在手掌里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拿过毛巾擦擦脸上的冷汗,心说终于要胜利了。
李长贵和秀秀在旁边拿着分机听,听到这里都长出一口气,很崇拜地抬起头看着他。向小强对他们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条件?呵呵,条件还是很优厚的。先,你必须死。”
李长贵和秀秀、还有屋里的其他卫兵都大惊失色。大佬,拜托,哪有这样谈判的?
但是电话里的哈丰阿却哈哈一笑,叹了口气,坦然道:
“不错,我在张家村让人杀了四十多个村民,大丈夫敢作敢当。我知道,我必须死。没问题。”
向小强不由得生出一丝钦佩。他点点头道:
“很好,是条汉子。……其次,你可以得到一个公审的机会。那会是一个公开的大型军事法庭,会邀请各国记者参加,届时,你将会是主角。你可以站在庭上慷慨陈词,说你潜入南京是想刺杀南明女皇、刺杀十四格格、刺杀我这个人民卫队司令,都可以,可惜功败垂成,被俘后拒绝我们的劝降,毅然选择就义,等等等等……我们都会予以承认。然后,你会被押赴刑场枪决。对我们来说,是处决了一名杀人凶手,对于北清,则是一个英雄牺牲了。那时候,想想你身后的荣誉吧,还有你的家人会得到的,我就不多说了。”
哈丰阿无力地拿着电话通,靠在墙上,脸上浮起满意的微笑,断断续续说着:
“好……很好……谢谢你……够朋友……”
……
“先让公主殿下出来!”
院子里的喇叭喊到。
日式推拉门慢慢开了,十四格格出现在门口。她仍是一袭汉服,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地拂拂水袖,提着长裙跨过门槛,穿上鞋子,轻轻走了下来。
卫兵一拥而上,把她夹在中间,快退到了远处,进到警卫室里面。
向小强上前深深施礼,仔细地看着她,顿时感到浑身都放松了,刚才的痞气一扫而光,嘴巴咧开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四格格也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两人对视半晌,十四格格瞥着周围的人,清咳一声,盈盈拜倒,说道:
“拜谢向大人救命大恩!”
众人一片大哗,向小强连忙把她搀起来。只觉得双手中,丝绸下的玉臂柔软光滑,好像都酥软了。
十四格格抬起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羞赧。
向小强大窘,脸上似火烧一般,干咳一声,说着:
“殿下受惊了……”
这时秀秀凑到跟前,对着十四格格也是盈盈拜倒,含泪道:
“秀秀拜谢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救命大恩,秀秀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十四格格虽然很不爽这小妮子,但这时候也笑呵呵地把她搀起来,亲昵地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贴着耳边狠狠地悄声道:
“尚秀你行啊,上次在浦口假扮我,这次又差点害死我……咱走着瞧!”
秀秀:
“……”
……
外面喇叭又在喊话:
“哈丰阿,现在打开窗户,把手枪扔出来!慢慢的!”
哈丰阿挣扎着爬起来,推开窗户,慢慢的扬起手枪让外面看到,然后一松手,枪掉了出去。
“好,现在呆着别动,手榴弹不要往外扔,我们进去拿出来!”
李长贵提着一只冲锋枪,亲自走到门口,小心的进去。
哈丰阿坐在茶几旁,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他指着脖子上的手榴弹,笑道:
“放心吧,盖子已经拧上了。”
李长贵提着枪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又伸手把手榴弹的盖子拧开。
哈丰阿诧异地低头望着,问道:
“这是干嘛?”
李长贵食指绕着手榴弹拉环,冷冷的看着他,说道:
“别想公审大会了,也别想当英雄了。”
“什么?”
李长贵望了一下门口,舔舔嘴唇,突然大喊道:
“啊!哈丰阿,你想干什么?别拉手榴弹!!啊!”
李长贵一下拉开导火索,然后跳开,抄枪对准哈丰阿就是一梭子,紧接着两三步奔到门口,飞身一跃跳到院子里,爬起来飞奔几步,扑倒在地上。
屋里的哈丰阿张大嘴巴,望着自己胸前噗噗冒血的枪眼,和喷着青烟的手榴弹……
一声巨响,几扇日式木门像纸片一样飞出去,所有的窗户和门都喷出火光。
爆炸过后,日式大厅的地板被炸了个大坑,满庭碎木头,弥漫着呛人的硝烟。
哈丰阿躺在地上,前胸被炸得血肉模糊,双眼和嘴巴大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