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一,是武昌、长沙、岳州、常德、衡州、宝庆六座府城的汇通商行正式开张的日子。
长沙的商行设在商铺林立的街面正中,占地颇广,原来是楚王的产业,如今自然成了安国军的店铺。
张天云是原长沙府城里的铁匠,专司打制火铳,自安国军入主长沙后又进了安国军工部下辖的匠作营的兵械局,由于手艺出众,如今已是长沙兵械局火铳作坊的副总管——总管自然有工部的人担任。
张天云作为副总管,一个月有十两银子,这与他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张天云却很忐忑,他刚干满一个月,刚刚领到了本月的薪饷,不是那沉甸甸的银子,而是十张纸,每张纸长约三寸,宽约一寸,纸张质量比寻常的要好一些。
纸张呈淡黄色,背面印着“安国军大都督府印制”,周边是一圈花纹,左边是一簇稻穗,右边却是刀枪,正面印着“等银壹两”,周边也是一圈花纹,“壹两”上面盖着“安国军大都督府户部”的印章,印章是用篆文刻制的,张天云识字不多,不认识篆文,不过正面的“等银壹两”却识得。
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第一千八百九十六”,这几个数字张天云自然认识,不过不晓得有何用处。
“干了一个月就得了这十张纸片?”,张天云一下就从以前甫一得知自己的薪饷后的激动变成了郁闷和不安。
根据兵械局的大人所说,这些纸片等同银两使用,可在城里新开的汇通商行购买物品,张天云没有办法,也不敢同大人们争执,听说今日便是商行开业的日子,便起了个大早,生怕来迟了物品被买光了,最后自己还得用真金白银购买。
张天云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左右)就起身了,他叫上了自己的儿子,拿了两条麻布袋子,装备买一百斤大米,一匹棉布,十斤盐巴。
等他来到巡抚衙门附近的商行就后悔不迭——还是来迟了,只见商行附近人头攒动,只怕排了有上千人,都是一家子,看来对大都督这纸片都颇有些不放心。
人群附近有城里的军卒值守,你就是想挤到前头也不行——这安国军的军卒可不是以前的官军或这西营的队伍,那一个个都死板得很,丁是丁卯是卯的,想跟彼等套近乎完全不行。
每出来一个买到了各种物品的人面带笑容地从商行那头出来,张天云的心就哆嗦一下,“千万别卖完了”,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终于快轮到他了,此时已经是辰时初刻了,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太阳也从东边升起了。
张天云看到以前楚王的铺子上面挂着两块牌匾,一块上面刻着“汇通商行”四个大字,一块却刻着“汇通票号”四个字。
“这票号又是作甚的?”,张天云摇摇头,这安国军什么都好,就是花样多。
“下一位!”
张天云赶紧来到柜台边,只见偌大的铺面竟然有五人在前面,排着的长队到了商铺后便分成了五个,每人对付一个,都是年轻的后生,“这些看模样都是读书人,怎地也做起‘伙计’这份贱业来了?”,张天云暗忖着,又摇了摇头。
“大爷,你要买些什么?”
“一百斤大米,一匹棉布,十斤盐巴,不知还有没有?没有的话三十斤也行”,张天云有些惴惴不安。
接待他的那年轻后生笑道:“大伯,多着呢,你就是要一千斤也有”,说完向后面喊道:“大米一袋!棉布一匹!细盐十斤!”
张天云一听便说道:“小二,我这里备着口袋呢,再说了,我要粗盐或盐砖就行了”
那后生笑道:“不妨事,我这里有装好的大米,正好一百斤一袋,我这里只有细盐,没有粗盐或盐砖,大伯,大米一百斤是一两银子,细盐是二两一百斤,十斤便是两钱,棉布是二两一匹,一共需要三两二钱银子”
张天云哆哆嗦嗦将四张纸片递给他,那后生拿着一本账册仔细校验过后,笑着对他说:“无误,还得找你八钱银子”,说着又将三张纸片递给张天云。
张天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各印着“等银五钱”、“等银两钱”、“等银壹钱”,自己默默算了算,正好是八钱。
大米和细盐都是包好的,张天云不敢当众查验,棉布倒是上好的白布,张天云的儿子扛着大米,他拿着布匹和食盐急匆匆往家里赶。
由于他是副总管,安国军给他分了一套两进的小院,张天云冲进院子便嚷道:“老婆子,赶紧将竹筐搬出来,再拿一个大碗”
等张天云忐忑不安地将大米倒入细蔑编成的竹筐,看着那白花花、没有掺杂一点杂质的大米,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再将食盐倒到大碗里,一见那同样品相出众、没有任何杂质的细盐,他的双眼不禁有些湿润了。
以往他在朝廷作坊做工时,由于是大工,每月也有一两银子,不过拿到手只有八钱,或者可拿一百斤大米,不过里面的却掺杂着大量的土石,回去淘筛清楚后,有八十斤就不错了。
而完全没有掺杂杂质的大米、细盐市面上也不是没有,大米是三两一石,细盐是五两一石,白布的价钱倒没变,普通棉布一两银子一匹,像这样没有破损、全新的棉布也要二三两。
张天云的婆姨、儿子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以往他父子两人在工坊做工,一个月加起来也就是一两多一点,一家三口勉强糊口,不过棉布从来没买过,买的都是更便宜的麻布,食盐也是用的粗盐或盐砖。
如今他一个人的薪饷就能让全家过上以往地主官绅才能过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将剩余的纸片收好,郑重其事地放到一个以前他娘子陪嫁过来放首饰的小木盒子里,然后将木盒子藏在里屋一块灰砖下面。
最后他将自己的婆姨、儿子叫到跟前。
“这安国军比以前的官府强千倍,比以前的大西军强十倍,虎头,你给我跪下”
他儿子依言跪下了,张天云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说道:“这么仁义的官府我还没见过,你爷爷也没见过,今后你可得好好做事,一切听从管事的吩咐,切不可有丝毫怠慢,若有半点违逆之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又对他婆姨说道:“老婆子,你如今加入了大都督府张罗的甚‘义工队’,大都督的意思我总算琢磨清楚了,安国军新创,外头瞧不顺眼的人很多,都督府看管再严,总有漏网之鱼,如今我父子一日三餐都在作坊吃,你在家里头也没什么需要做的,就勤快点,多到街面上去,看见有不顺眼的、眼生的,赶紧禀告娘子军”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这大都督啥都好,就是行事颇为乖张,这街面用衙役巡视不就行了,他还别出心裁让女子上街巡逻”
他婆姨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这娘子军的头目叫喜梅,马上要成为大都督的夫人了”
张天云一拍脑袋,“难怪,大都督这么做也说得过去,还是用自己亲近的人放心”
又对两人嘱咐道:“如此好的安国军、大都督,真是我等升斗小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等一定要办好差事,誓死护卫安国军!”
他婆姨、儿子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同样的情形在武昌、常德、岳州、衡州、宝庆上演着,一个月后,安国军又将商铺设到了辖内每一座县城,由于汇通商行的物品价廉物美,一时间,汇通号票的购买力竟比真金白银还强。
汇通商行自然也收不是安国军发放薪饷范围的人的真金白银,不过之前你需要先在商行将真金白银换成号票,如此一来,湖南境内除了少数人顽固不化,仍然死守着真金白银外,大多数真金白银都流到安国军户部的银库了。
看见汇通商行的货品如此价廉物美,也有商人动起了心思,这里面大多是湖南、武昌以外的人,境内的商人就是想动心思将东西从商行淘换出来也没办法在境内发卖——明摆着商行就有更为便宜的东西,谁还眼巴巴地去买贵的东西?
一时间,境内的主要货品:大米、棉布、食盐的价格骤降,弄得其他的商人叫苦不迭,久而久之便只有少数人还硬撑着做这三样的买卖了。
不过可做买卖的货品还很多,诸如针头线脑、药材、肉食等等,一时间大量的商人都转行去做其它生意了。
这也是李安国设立汇通商行的初衷,稳住攸关民生的粮食、布匹、食盐的价格,放开其它货品的价格,稳住了这三样,基本上就稳定了民心,而其它的东西,你有钱就买吧,安国军虽有实力介入,不过并没有这个打算。
也有境外的商人看出了其中的机会。
特别是大米和食盐。
境内的食盐多产自澧州和松滋两县,经过李安国亲赴产地改良工序后,细盐的产量提高了一倍,而成本却降到了一两左右,也就是说汇通商行每卖出去一两还能赚一两的毛利,不过两地产量确实有限。
不过这些境外的商人带来了机会。
彼等想将细盐和大米淘换到境外去买,李安国听说后同意了,不过他只收两样东西,一样自然是真金白银,另一样便是粗盐,他以三钱到五钱一石大量收购粗盐,再在盐场二次加工,最后变成细盐,成本提高了一倍多,不过还有近一两银子可赚。
用真金白银的便更好了。
“大都督,您这个法子简直是震古烁今!照此下去,天下的真金白银尽归我安国军,而市面上最终只剩下我汇通票号的号票了!”
一个月后,负责汇通商行的户部主事周文江激动地说道。
李安国淡淡一笑,“还不能掉以轻心,要严防假冒,每一张号票的号码、出处都要登记在册,做好两本账,一本在户部,一本在商行,户部要成立专门的稽查衙门,定期、不定期地检查,对于弄虚作假的严惩不贷!”
“是,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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