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公寓楼下。
陈凯又问到一个几乎每天都必须提前征询的问题:“叶总,明早需要来接您么?”
“八点在这里等我。”说完,叶南浔拿起一旁脱下的西装外套,开门下车。
宁夏出门扔垃圾。
辰良公馆的一大服务就是每个楼层都设有四个大号塑料垃圾桶,每天早晨会有人专门上来清理。
宁夏把手里的两个垃圾袋放进不可回收的绿色桶,沿走廊折回。
不远处“叮”地一声,有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几秒后,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砸在背后,和她是一个方向。
她想想觉得不对,这里已是尽头,横竖只有两家,酱酒此刻在书房,那这人只可能是……
宁夏扭头,果然是他。
她突然看过来,叶南浔并未露出多余的神情。
宁夏难得一声不吭,连平日擅长伪装的笑容也没有挤一丝出来。
他伸手按密码机,指尖在半空停顿,斜眼看身后,目光清凉。
“呃……”宁夏不好意思地抚摸脖颈,眼神飘开,“谢谢你啊。”
谢什么?当然是谢昨晚送她回家。
叶南浔说:“不用。”
他一直都未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宁夏不由一喜,笑容咧开,话说得也甜:“好人呐,你简直就是活雷锋。”
她夸赞的时候还不忘竖起大拇指,一脸的动容。
叶南浔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也的确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慵慵懒懒的随性:“谢就不用了,你向我道个歉。”
宁夏表情微僵,装糊涂:“道歉?道什么歉?”
她眼珠滴溜溜转,看上去是在追忆,其实只是装模作样。
叶南浔看在眼里,目光如炬。他笑了声,极轻,听不出意味:“你在我车上吐了,是不是应该道歉?”
“不可能。”宁夏理直气壮,“我吐了么?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的印象是什么?”
“我……”宁夏闭上嘴,差点中套。她忍不住笑,“得,我道歉。”
她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叶先生,对不起,十分对不起,有任何惹您不快的地方请您务必包涵。”
叶南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略有深意地勾了勾唇:“怪不得是自治区,自控力不错,能屈能伸。”
他研判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她脸有些发烫。
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这好像不是好话吧?”
“当然。”
“……”呵呵,够直白。
叶南浔转身,长指重新摸向密码机,明明背对着她,却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宁小姐,非礼勿视。”
“……抱歉。”宁夏吐了吐舌头,尴尬地转过身去。
两人各自输入密码,两扇门分别向外拉开,宁夏突然回头喊他:“诶——!”
叶南浔立在门边,眼神在问:什么事?
“以后别叫我宁小姐成么,你怎么不叫我宁大姐?”
这话题既突兀又搞笑,叶南浔不言,只是看着她。
宁夏表情严肃:“既然住一起,保不齐会经常碰见,我个人希望,你要么干脆点直接喊我名字,要么什么也别叫,反正别总是宁小姐宁小姐的就行。可以么?”
叶南浔没吱声,过了会,点头:“宁夏。”
态度已表明。
嗓音沉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发出来,莫名夹带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明明漫不经心,却意外的流声悦耳。
宁夏按捺下敲头的冲动,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晓凡是声控,她又不是。
压下满肚腹诽,她愉悦地扯出笑脸:“那……你怎么称呼?”
随便。
叶南浔正要启唇,对面公寓门早被宁夏拉至三分之二,从他的位置刚好看见姜熠然抱臂站在玄关冷冷关注门外的动静。他不由想起宁夏只有这一个亲人,而这个亲人又极其糟糕。
宁夏等啊等,差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谁知,他微微一笑,一贯冷淡的嗓音竟难得地带了几分温.软:“我记得,晓凡是让你和她一起叫大哥的吧?”
宁夏愣住,她……没听错?
可看他神情,那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既不敷衍,也不虚假。
况且,一个对她冷惯了的人,完全没必要学她玩虚的。
这样一分析,宁夏心头不由一暖。
人嘛,谁不希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更何况还是个便宜大哥。
宁夏当即眉眼弯弯:“大哥。”
叶南浔也温润地改了称呼:“小夏。”
他望一眼门内的姜熠然,眸色深深。
宁夏侧立在门外,大半个身子挡在门的另一边,只能看见半截小腿。姜熠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条小细腿,听着她明显已被收买的语气,头大如斗。
***
宁夏关门反锁,正准备上楼,听见姜熠然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他在唤她。
她走过去,见他在吧台里调酒,头微微低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笼下一方阴影,将他的神情暂时隐遁,看不太清。
“兴致不错呀。”宁夏坐上吧凳,托腮,休闲放松,方才的经历激起她的一时感慨,“诶,我突然发觉吧,看人其实就和喝酒一样,酒得慢慢喝才能喝出味道,人得处时间长了才会有人情味。”
“究竟是人味多一点还是情味多一点?”姜熠然头抬起,一语双关。
“……什么意思?”宁夏揪眉,不解。
姜熠然索性开门见山:“你倒是说说看,大哥喊那么亲热,是想培养人味还是情味?”
“哦,你偷听。”宁夏反应过来,眯眼坏笑。
姜熠然也笑,脸凑到她跟前,没有半点偷听的惭色:“来,叫声舅舅听听,我帮你验证验证魅力。”
宁夏不笑了,双手往桌上一趴。
“你有完没完,说得好像我对人家有什么企图似的。”
“你没有,保不准人家有。”姜熠然对着她额头戳了一下,“长长脑子行不行,什么哥哥妹妹,说白了不就是玩暧.昧。”
“你想太多了。”宁夏不好解释那么多,这之间发生的事凌乱冗杂,一时半会也捋不清,她闭嘴不谈,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困了,我去睡觉。”
姜熠然脾气立刻就不好了:“男人最了解男人,你现在不信,别到时候吃了亏跑到我面前哭。”
宁夏背对他挥挥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说的情况永远也不会发生。”
回到卧室,洗澡洗漱,躺到床上才忽然想起,她忘了问叶南浔包的事。
正懊恼着,转念又想,如果遇到他时包还在自己身上,他不可能不把包也一并送回来,再说,即便包落在他车里,晚上不是见到他了么,他不也没提?
念及此,宁夏焦躁地滚来滚去。
不想起包还能保持平静,一想起手机丢了、钱包也丢了,整个人就又都不好了。
虽然酱酒承诺送她一部新手机,可她毕竟开始工作了,和无数思想独立的大学毕业生一样,不好意思再伸手向家里索取。
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从一个小铁盒里找到一张随手放置的银.行.卡。
不是很确定那个人最近两个月是否一如往昔地向卡里打钱,不过,里面的存余足够她买一部性价比高的新手机。
一想到要大出血,她就感到无比肉痛。
天降横祸,根本就是一笔额外的开支啊。
***
早上起床,宁夏忍着肉痛告诉姜熠然不用给她买手机,姜熠然一副了然状:“打算啃老本?”
她点头,表情漠漠的。
过了会,特意强调:“放心吧,等万斯年下个月工资一发我就有钱了。”
她说这话无非是在拒绝他救济的基础上证明自己穷不死。
姜熠然却故意歪解:“宁夏,别以为你这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想要我发这个月工资给你就直说,拐弯抹角的有意思么?”
宁夏怔怔看着他。
他从橱柜隔断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
“呶,你在寻味的工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胸腔里顿时胀满一团团热热的气流,宁夏眼睛有些酸涩地笑了:“谢谢姜老板,姜老板最慷慨最大方。”
姜熠然懒洋洋地睨她一眼:“这还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