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什么记性啊!”李风笙顿时不满地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二少爷又觉得,凌拾柒不像是那种随便会把事情忘记掉的人。
曾经他听到他说他忘掉了很多事情的时候,是不屑的,可现在,李风笙又觉得,这个人如果忘记了什么事情,那一定是因为有很多很多的原因。
二少爷顿时觉得眼前的话题沉重了起来。
凌拾柒倒不像和李风笙一样喜形于色,对于李风笙的埋怨也只是略微地笑了笑。
李风笙借机撤开话题道:“今天天色晚了,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吃过饭没?”
“没有。”凌拾柒摇头道。
李风笙转身回头屋子里头,目光看向被人劈成两半的食盒,心里老大不痛快。
“这个张护岸真是一点本领都没有,专坏小爷的好事,小爷辛辛苦苦弄来吃的,全被他搅和了!”
他说着,凌拾柒已经蹲下来收拾被打碎的碗筷。
李风笙看的很不是滋味,也跟着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收拾起来。
“你不饿吗?”二少爷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不饿。”凌拾柒如实回答道。
李风笙看着手中的碎片,好半天才回道:“本来我今天是想和你一起吃晚膳的,但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他说着,感觉自己的语调略有些惆怅,又马上整了整声音道:“你看你是小爷的救命恩人,小爷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凌拾柒这才明白了李风笙的想法,抬眼看着对方。
“这么晚了,你一直在等我?”
“是啊。”李风笙眨了眨眼睛,“我等你等得睡着了。”
凌拾柒将收拾起来的碎片放进畚箕里,站起来道:“饭菜没了可以再烧,我和你一起去膳房。”
“真哒!”李风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要知道膳房的厨子经常埋怨等不到凌师爷,这一回可是凌拾柒自己开口要陪他去厨房的!
李风笙开心极了,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整理完被打乱的物品,一起起身来到衙门的膳房。
膳房的厨子早已经休息了,房间里黑洞洞的,完全看不清楚有什么动静。
“哎,要是那胖厨子知道你过来吃东西,都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李风笙说道。
他至今都还记得胖厨子希冀的眼神。
凌拾柒点了厨房的灯。
“你平常都拿什么填肚子?”见凌拾柒要开灶了,李风笙马上凑过来说道,“那胖厨子老是念叨着你,你跟我说,我也可以给人家一个回复嘛!”
凌拾柒摇头道:“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你今天给我送来的那桌饭菜,就很好。”
“那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李风笙应道。
他说话间,凌拾柒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烧菜,李风笙不会下厨,就在旁边乖乖地看着。
衙门里的这个凌师爷,不仅武功好见识高破案快,连烧饭做菜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不一会儿,凌拾柒就烧好了两盘菜端了出来。
二少爷在旁边傻站着,好半天才回道:“你这技术都可以赶得上晋阳王府的厨子了。”
“哪里。”凌拾柒将菜摆好。
李风笙坐下,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
“真奇怪,你上次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这次炒出来的菜又非常合我口味。”李风笙一边吃一边看着凌拾柒。
凌拾柒坐在一边,碗筷都是干净的。
“你不自己尝尝吗?”李风笙提议道,“你如果不吃,光我一个人解决这些饭菜,会让人觉得很没劲的。”
二少爷都这样说了,凌拾柒这才拿起碗筷。
他夹了一口菜放在自己的嘴里。
“怎么样?”李风笙迫不及待地、好奇地看和凌拾柒。
这碗饭菜明明不是李风笙做的,可他却异常地想知道凌拾柒的反应。
凌拾柒侧头想了一会,方才回答道:“我自己做的菜,品尝不出他的味道。”
二少爷大失所望,嘟起嘴来道:“哪有这样的事情,厨子烧菜不是都要尝过咸淡的吗?我看你刚才烧菜开始都没什么反应。”
他说罢,又狐疑地看着凌拾柒道,“你莫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菜是怎么烧,就像武功达到出神入化的那些人一样,知道什么地方拿捏到最好?”
二少爷打起比方来就往武功方面讲,凌拾柒听了笑了笑,点头道:“应该算是吧。”
李风笙目光流露出几许崇拜。
“那改天等我伤好了,约你一起出来比划一下。”二少爷兴奋道。
他一提到武功方面,就有了跃跃一试的心情。更何况对手是凌拾柒,更让他觉得有挑战性。
二少爷的武功传承自江湖第一刀的天涯老者,单对单罕逢敌手,这回有了凌拾柒在,怎么能够让他不兴奋。
凌拾柒也不拒绝,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用过晚膳,李风笙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凌拾柒告别。
凌拾柒送李风笙回屋,这才来到白瞿的屋子外。
白瞿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显然平遥镇的这位父母官也正因为张家的案子辗转难眠。
凌拾柒敲开白瞿的房门。
很快,白瞿起身开了门。
“怎么样了?”白瞿见到凌拾柒,心里顿时放心了大半,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些。
“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凌拾柒回道,将今日的发现粗略地做了一个总结。
白瞿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杀害张叔的人就是他的侄子张护岸了。”
凌拾柒点头。
白瞿叹了一声。
凌拾柒默默地站在一边。
“明天就是开堂审理的时候,张护岸既然已经自投罗网,那三日之约也已经践行。”白瞿慢慢地说道。
“是。”凌拾柒回道。
“若此案审理之后,张护岸的罪名需要报送知府审批,到时我会派人押解他进城。”白瞿说道,“这个人选,我想裘捕头应该最合适。”
“除了裘捕头,确实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凌拾柒亦回道。
白瞿心中了然,点头道:“我想你也知道我的用意。晋阳王府那边已经为令公子失踪的事情大动干戈,李风笙在我们衙门的事情必须尽快让晋阳王知晓。”
凌拾柒默然。
“我知道你关心李公子,但此事势在必行,我会让裘捕头把消息亲自带到晋阳王手中……李公子他总不能一直留在我们衙门。”
“我明白。”隔了一会儿,凌拾柒回道。
白瞿拍了拍凌拾柒的肩膀:“我们无权决定他的去留,不过若晋阳王府的人来接他,到时候还得看李公子的意见。”
凌拾柒微阖了眼睛:“白大人,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白瞿知道凌拾柒还有话说,没有打断他的说话。
凌拾柒继续道:“我虽然希望李公子能够留在我们衙门,但他若真的离开,我也并不强求。”
他说罢,深深地看了白瞿一眼。
“白大人,可他如果真的离开我们衙门,我想我会继续守在他身边。他去晋阳王府,我会跟着他到晋阳王府,他若去江湖,我便陪他一起江湖逍遥。”
白瞿愕然地看着凌拾柒。
凌拾柒坦然相对,躬身道:“白大人,恕我不能一直替你分忧了。”
“怎么会……”白瞿连忙扶起凌拾柒,心中有些许迷茫,他皱眉问道,“你这是为何呢?”
“我想不出为了他,还有其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凌拾柒回答道,“白大人,我以前也曾和你说过,我一直在等一个人。”
“是。”白瞿点头道,“我从你这几天的行动看的出,你等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李公子。”
凌拾柒轻轻一笑。
白瞿又摇了摇头道:“可我不知道你为何那么执着于他,我看得出,他以前并不认识你。”
“我认得他就好。”凌拾柒道。
白瞿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并不明白李风笙和凌拾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凌拾柒会这么执着地跟在李风笙旁边。
也或许,连李风笙也不知道他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而作为当事人的凌拾柒,或许他记得,但也有很多事情,也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
“不管怎么说,你都还是平遥镇的师爷,你若走,老夫也不会阻你。”白瞿摆了摆手,忽然又笑道,“不过你若回来,平遥镇的衙门随时欢迎你。”
“谢谢。”凌拾柒回道。
第二天,张叔的命案如期开堂审理。凌拾柒找到了犯罪凶器的铁匠铺,由铁匠师傅出面作证人,就此人证物证确凿,张护岸供认不讳,收入平遥镇的大牢,择日押解进城。
案子审理完后,围观的平遥镇百姓见犯人居然被害人的侄子,皆不由得一阵唏嘘,同时也不禁感叹平遥镇的官府明察秋毫,断案细致入微。
李风笙也从旁听了整个事件,为自己洗脱了罪名而感到高兴。
公审过后,二少爷正打算向凌拾柒道喜,路上却碰到了白大人。
“李公子!”白大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白大人?”二少爷回头,略有些诧异道,“白大人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白瞿解释道,“我们衙门近日要派人把最近一批的犯人押送到城里,我在想李公子需不需要捎信一封,让我们衙门的人送到王爷那去。”
李风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夫这次打算让裘捕头跑一趟,裘捕头是我们衙门的老人,比较靠得住。”白瞿继续说道。
李风笙脑海里马上浮现了裘捕头的样貌,心想那家伙虽然嘴巴挺烦人的,但是办事的效率应该还不错。
“好,那我就写封信,拖裘捕头帮我送到父王那去。”李风笙点了点头。
他从落崖到现在,也已经过去数天,晋阳王一定急得不成样子,他出衙门不方便,捎一封信倒是可以的。
不过到底写什么呢……
二少爷又开始犯愁了,他给父王报平安是应该的,可写完这个后面应该怎么写?
他之前可是含蓄地答应凌拾柒先在平遥镇待上一阵子的,父王要是知道他在平遥镇,指不定就派大部队把他接走了,哪还给他机会留在这里。
李风笙又犯愁了,想了半天,才勉强拿出一封信来。
“裘大头!这封信你可要收拾好了别丢了!”二少爷拿着信递给裘庆。
裘捕头皱眉,还没接过信就嘿了声:“我说李小子?我咋变成裘大头了?我头很大吗?”
李风笙哼道:“你长得不像捕头,我当然叫你大头。”
裘捕头满脸黑线,越来越不明白李公子的心思了:“你觉得我不像捕头像什么?”
“像混混!”李风笙马上接道,“专门给大侠打趴下的那种!”
“你这个人!!!”裘捕头怒了,立马给李风笙一脚。
二少爷脚底抹油,嗖一下就溜到房顶上。
裘捕头没好气地看着李风笙,把信放到衣兜里。
他有白瞿的嘱咐,自然不敢大意,更何况此次白大人吩咐他去的是晋阳王府,那地方和普通的衙门可不一样。
晋阳王可是当朝的王爷,权倾一方厉害得很,去晋阳王府的路上,可得一万个小心。
裘捕头这样想着,带着白大人交代的任务,带着一干犯人上路了。
裘捕头一走,平遥镇的衙门就安静了不少。
李风笙的伤也一天一天慢慢开始痊愈了起来。
“这把刀还你。”白瞿亲自把“沧笙踏歌”递给李风笙。
李风笙喜出望外,接过宝刀擦了擦刀身。
“虽然这是衙门,但也确实存在危险。刀留在李公子旁边,也好发挥他真正的用处。”白瞿道。
“那是,沧笙踏歌是我的名头,这刀只要一出鞘,我绝不会对不起他的名声。”李风笙洋洋得意道。
不过在白瞿面前,他也不敢再自称小爷了,收敛了不少。
白瞿微微一笑:“江湖上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
李风笙嘻嘻地咧开嘴:“这么说白大人是听说过我咯?”
白瞿点了点头。
二少爷马上像个小孩子兴奋起来,亮着眼睛说道:“怎么样?那你有没有听到别人对我的评价?”
白瞿将李风笙小孩子般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他们都说,李公子功夫高强,若一夫当关,则万夫莫开。”
“嘿嘿,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神!”李风笙挠了挠头,虽然高兴,也觉得听不好意思的。
白瞿呵呵笑道:“李公子,江湖险恶,你怎么会想到从晋阳王府跑到那样的地方去?”
“江湖险恶,你怎知朝廷就不险恶了?”李风笙闻言一愣,立马回道,“我若是待在晋阳王府,万一当上了小王爷,那才是最最最头疼的!”
“李公子不想继承王爷之位?”白瞿问道。
“那都是我哥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干系。”李风笙笑道,“我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若当了王爷,整天被困在一个位置上,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不自在。”
看来这位李家的二少爷还真是玩逛了呢!
白瞿听着李风笙的一番话,微微一笑。
李风笙摆了摆手道:“白大人,我先出去找柒木头玩。”
“好。”白瞿点头。
李风笙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白瞿看着李风笙的背影,慢慢地收敛了笑。
那孩子确实天真地很,大概没有受过纷争,所以才能保持这种率性的性格。
可李家的二少爷毕竟是李家的二少爷,就算李风笙不想趟朝廷争斗的浑水,恐怕他背后的人也不会答应。
白瞿还记得,李风笙出事的那一天,正是晋阳王府和江南名家定亲的日子。
江南名家是江湖名门,若李风笙和这个势力达成婚姻,日后背后必定多了一股支持他的势力。只可惜谁都没有料到,李风笙半路遇袭,又因机缘巧合,来到了平遥镇这个偏僻的小地方。
想到这里,白瞿轻轻叹了一声。
李风笙却没有老人的这样顾虑,取了刀后径自扛到了凌拾柒的家里。
“柒木头,柒木头,快出来!”二少爷在门外大声喊。
“怎么了?”凌拾柒踱步出门。
二少爷看到凌拾柒,顿时心花怒放,拿刀就在半空中甩了个刀花。
“来比武。”二少爷意气风发,兴致勃勃。
凌拾柒马上皱眉,看了李风笙一眼。
“怎么着,不愿意吗!”看到凌拾柒沉默的样子,李风笙马上抬起了调调问道。
“你伤还没有痊愈,不能动武。”凌拾柒道。
“别老拿这个来搪塞我!”二少爷虎虎生威,撩起胳膊就道,“我都在衙门里待了那么多天了!伤都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说的是内伤。”凌拾柒道。
李风笙瞪眼:“我看你就是不愿意和我比武吧!”
他说罢,一看凌拾柒的表情,顿时就看出个大概,哼了一声道:“你这个骗人精!上次还答应要和小爷比划的!”
凌拾柒默不作声,看着李风笙,眼神当中多了些无奈。
李风笙趁机道:“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啊!你可要小心了,小爷马上要动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凌拾柒的脸色,见他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干脆眼珠子一转,拎刀就像凌拾柒冲过来。
“嗡——”宝刀破空的时候,过来传来隐隐的清啸声。
凌拾柒抬头,就看到李风笙的“沧笙踏歌”直至眉心,一股子的杀气腾腾。
“你怎么不躲!”李风笙刀运到半空,见凌拾柒还没有动,顿时急了。
凌拾柒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躲,是你的刀法太厉害,完全封掉了我的退路,我即使想躲,也没有地方可躲。”
他一下子就道穿了李风笙的路数,二少爷不大高兴道:“可你不拆解我的招数,我俩怎么比试!”
凌拾柒摇头道:“我们俩之间不需要比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凌拾柒说的话正正经经的,可二少爷听了,不知怎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