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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这个站点,地铁里的人并不多,下行的电梯上,辛鹏站在乔希的身侧,有些腼腆地说道:“其实以前我也在地铁站遇到过您,但是您不认识我,我怕唐突,就没好意思和您打招呼。**”

乔希有些意外,却还是笑笑道:“你本科也在咱们院读的?我教过你么?”

“三年级的时候,魏先河魏老师有一段时间请假,您给我们专业代过几周文概的课。”辛鹏说道,走下电梯,看着乔希把背着的电脑包换了个肩,忙伸手道:“我帮您拿吧,乔老师。”

电脑包并不沉,乔希原是要拒绝的,但是看着辛鹏有些热切又讨好的神情,不禁笑笑地把包交给他,道了声谢。

她也从实习助教的位置都做过,刚从学生的身份脱离出来,原本的师长,一下子成了同事,底子里总是虚的,她那时也总觉无措,不知该怎么才能表达出自己对他们的尊敬,又不显谄媚,下意识地总是想要尽力又不太明显地去讨好,有时却因为老师们纯粹因为客套地拒绝,而心存惴惴,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乔老师以前似乎并不带电脑去学校吧?”到了站台前,等着地铁的空隙,辛鹏问道。

“是呀。”乔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前天见到凌老,批评我不上进,让我必须明年要交一篇论文,昨天大概想了题目,就想着今天午休没事时,可以再研究下。”

地铁呼啸着进站的声音这时由远及近,两个人的视线下意识都往着地铁开来的方向望去,“您要是定好课题,到时候需要找什么资料,我帮您找。”辛鹏的声音在乔希耳边传来,她转回头,刚要说谢谢,忽地被身后几个笑闹着冲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她磕绊了下,往前扑去,本能地抓着辛鹏的衣襟要站稳,他的手臂却已经在这时环住了她的腰,稳稳地揽住了她。

“怎么回事啊你们?”辛鹏扶稳乔希,便拧头厉声问着那几个撞到乔希的人,一贯斯文儒雅的嗓音里,有了抹气恼的尖利。

那是几个看上去就是外乡在本地务工的小伙子,之前嬉闹打斗着,忽然发现地铁来了,才冲了过来,不想撞了人,尤其是眼前这样衣冠楚楚的一对儿,看着便让人觉得让人敬畏般,一时慌了神,只知道嗫嗫嚅嚅地道歉。

乔希回过神,忙就说着没关系,可动了下,却发现揽着她的手臂很是用力,似乎没有松开的迹象。

她于是拍拍他的肩头安抚,“小辛,没事的。”

辛鹏这才如梦初醒地放开她,脸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却还是梗着脖子瞪视那些人,“地铁里哪能这样闹?要是把您撞下去呢?”

那几个小伙子,悄悄地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不敢回嘴,低头站着,乔希于是也笑了,似乎有些当老师的习惯般,对那几个人,和气却也不失严肃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实在是很危险,就算不撞到别人,你们自己也不安全。”

那几个人诺诺点头,地铁刚好缓缓停在了眼前,辛鹏似乎不愿再多与那些人说话,拉着乔希便上了地铁,走到最清净的角落里,一起坐了下去。

一时忽然有些无话,乔希觉出辛鹏的局促,主动开口道:“对了,小辛,还没谢谢你,我先生只喝了一个下午你说的那个罗汉果水,晚上嗓子就好了大半,今天早上就已经全好了呢。”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还是您先生体质好,这样的偏方,也不是人人都这么快见效。”辛鹏听了乔希的话,不禁有些兴奋和得意,却还要谦虚。

仍是年轻的还学不会怎样遮掩情绪的年纪。

真好,乔希心中感叹道。

车子静静地开着,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学校的事,或者又是些什么养生祛病的小偏方。

乔希忽而有了几分好奇,“你家只你一个孩子么?”

辛鹏点头称是。

“那你这样的中医世家,你又这么喜欢,怎么没去学医,反来学中文?”

辛鹏神色微微黯了下,看着窗子的目光一时有些深幽,默了下才道:“我父亲去世的早,其实他从没亲自教过我,我只是看他留下的一些书籍和笔记,自己学着玩,医科需要念得太久,而且实习时,要有一年的时间,24小时住院,我母亲行动不方便,那样,我没法照顾她。”

乔希听得一怔,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提起了这些,辛鹏的家境凌老是说过的,中医世家的孩子,却转学了其他,总会有些难言的苦衷,她怎么就想起问了这些,有时也真是难怪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总是嗔怪她,“乔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单纯,不通人情世故的么?”她知道,这样的话,已算是温和,换成更通俗的说法,就是没有眉眼高低,不懂事。

她其实真是有些不懂事的吧,只是一向不太爱言谈,便藏了拙,如今一旦多说了些话,果然就把这缺陷显露了出来。

她觉得抱歉,便似是有些补偿心态似的和他说起自己,“我母亲也是去世的很早,她很会弹钢琴,年轻时拿过不少的奖项,却只是做了个音乐老师,她那时总是对我说,让我长大要做个钢琴家呢,可我却没遗传到她的天分,也欠了些刻苦,所以……”她说着,别过头去看辛鹏,然后有些不太自在似的安慰道:“其实,只要咱们现在过得开心,父母在另一边也会欣慰的,你说是不是?”

辛鹏对着她笑了笑,点头,镜片后边的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她,乔希忽然发现,之前倒没觉得,这个样貌只是尚算斯文清秀的男孩儿,竟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还和纪晚泽有几分相似,有同样长长的睫毛和同样融融的暖意。

她别开视线,望向黑乎乎的窗口和偶尔一闪而过的,被速度拉出弧线的灯光,窗子里依稀能看见他们两个身影模糊的映像,身边的那个男孩儿抱着她的电脑包正襟危坐,仿佛在低头沉思,她一下就想起,纪晚泽说的,以后有空会陪她搭地铁,她便颓自想象着,眯起眼来,把玻璃映像里那个低头沉思的男孩儿,替换成纪晚泽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从地铁站出来,往着学校方向走去,辛鹏仍然给乔希提着电脑走在她的身边,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远远指着校门口的护校河,兴致盎然地说起,他上大二那一年,跟同学在这玩的时候,有个人是怎么不小心掉下去,又是怎么拼命喊救命,结果站起来,水不过才是及腰深,惹得大伙都是笑。

“乔老师,您以前知道这水有多深么?”辛鹏问,却发现乔希的视线越过护校河的小桥,落到了对面一个女孩儿的身上,女孩儿也在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着,边走边讲电话,脸上有一种要哭似的表情。

“您的学生么?”辛鹏问,记得前一日曾在办公室里见过这个女孩儿。

“新闻专业的,我大一时教过她,她哥哥和我先生是同学。”乔希随口解释道,两边的人都往校门口的桥上走着,几乎是同时到了桥头。

杜乐淘专心地打着电话,并没有看到已经走到她身边的乔希。

“纪晚泽,你不要这样说……”她语气里几乎带着哭腔说道,抬眼看路的时候,不经意看见,近在咫尺的乔希,不禁猛然一噤,举着手机愣在了那里。

“淘淘,你下午放学之后,咱们在咖啡厅见,到时再说吧,你先去上课。”纪晚泽听见那边忽然没了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建议道,不料他才说完,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了那熟悉的清婉的声音,“乐淘,今天这么早啊。”

纪晚泽心口猛地一窒,还不待反应,下一秒电话已经被掐断。

他在车里呆愣了会儿,才开门下车,把在外边抽烟的小李招呼过来道:“把车开到地库去吧。”

杜乐淘慌忙把手机藏进了口袋,结结巴巴地跟乔希打招呼,心里惴惴的,不知乔希是不是听见了她刚才在电话里喊过纪晚泽的名字,却又从对方的神情看不出端倪,她慌乱地想要找个话题,一时不知从何而起,最后语无伦次地指着辛鹏道:“那个,那个,我……是不是给你倒过茶?你是汉服社的?咱们社团活动时见过?”

辛鹏似是有些疑惑,微微一挑眉梢,便笑了,“你说的是那次你们汉服社跟古琴社的联谊吧,我被古琴社的学弟喊去凑过热闹。”

杜乐淘忙不迭便点头,她本也是无话找话,此情此景下不知怎么面对乔希,辛鹏这样一说,立即就做恍然大悟状说:“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弹琴弹得真不错。”

辛鹏谦逊地笑笑,“没有,只是略学过一点儿。”

乔希听了却有些惊奇,问辛鹏道:“你还会弹古琴么?”

“小时候学过,后来家里……家里情况变了些,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学下去了,进了大学没太正式参加过社团,但是有关系很好的学弟在社团里,跟他们玩过几次,就又拾起来些。”辛鹏淡淡说道,然后看了看一边似是在听他说话,却又明显带着抹无措惊慌的杜乐淘。

“你是汉服社的么?”辛鹏问道。

“啊……是,不过最近不太参加活动了。”杜乐淘说,眼看到了教学楼跟办公楼的分道处,如释重负般呼口气道:“乔老师,这位弹古琴的师兄,那……我上课,先走了。”

看着杜乐淘逃一般地朝着教学楼跑去,辛鹏不禁有些失笑,转回头对乔希说:“乔老师对学生很严厉么?这小丫头看着有些怕您似的。”

乔希收回目光,露出丝淡淡的笑容,不在意地说道:“是吧,我对学生挺严格的,应该是个严厉的老师。”

辛鹏笑起来,不信地摇头,“可我怎么一直听说,乔老师是中文系里最好脾气的老师呢。”

乔希抿了下唇,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回去,然后歪过头去看着辛鹏说:“你知道凌老以前教我们时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辛鹏一愣,有些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乔希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只是感觉乔希脚下的步伐好像忽然加快了些,他连忙跟上去,便听见乔希说道:“凌老那时在我们不服管束时,总爱说,‘我是好脾气,但不代表我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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