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已经按捺不住了,她要赶快回去告诉定北王这件事!
她顾不得还挺着大肚子,立即带着小嘟噜他们跟骆太后告了辞,直奔回王府。
走到二门下,春香正好迎出来,说道:“老王爷问王妃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让回头去去他那里呢。”
琉璃一面往荣熙堂走,一面说道:“不用回头了,我这就去!”
她径直进了荣熙堂书房,定北王正弯腰在往花盆里培土,香英在旁扶着两株墨兰,两人不时说一两句话,很是闲适的样子。门口向琉璃纷纷行礼的声音却是把他们都惊动了,定北王抬起头来,香英默默退到一边。
定北王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琉璃却道:“东西回头再给。王爷,我有要紧的话跟您说。”
定北王遂把手洗了,一面擦手一面进屋。
等进了厅内,琉璃把人都挥退了,跟定北王道:“王爷,允灏是您的亲儿子!”
定北王停住端茶的手,把脸转过来,“什么意思?”
琉璃遂把骆太后的话全都说了,然后道:“太后亲口为证,我婆婆跟先帝是清白的,叶王妃对您从无二心,允灏就是您和她的亲骨肉!”
定北王手上茶碗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砰啷一声脆响。他双目圆睁着,背脊挺直,半日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口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又掉转身来,拧眉凝视琉璃,仿若她是个不认识的人。
“那是我亲眼见到的……”他泪光闪烁,口吻里却开始充斥着不确定。
“眼见不一定为实。”琉璃起身道,“何况,王爷当时也并没有见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不是吗?如果是发乎情止乎礼呢?王爷不妨再想想,先帝既然对叶王妃情深意重,如果要玷污她的话,也不必等到你在的时候。您也知道元惠皇后嫉恨叶王妃,为什么不能是她故意使您误会,然后借你来让叶王妃难堪呢?先帝并不是笨人,他那么爱护叶王妃,难道喝了两杯酒,就真的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吗?”
定北王一退,打了个踉跄。
琉璃眼里也有泪花,她对骆太后的知坚信不疑。因为她想不出来她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如今先帝和叶王妃都已死了,她也已经成了至高无上的太后。她撒这样的谎改变不了什么了。何况。琉璃看得出来,她在诉说这些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哀伤都是真的。
定北王颓丧地坐在圈椅上,不发一言,整间屋子也随之陷入了一片忧恨之中。
琉璃忽然有点后悔。不知道这样直接地告诉他会不会显得太残忍。他深信了几十年,也恨了先帝几十年,突然之间知道事实根本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这本是好事,可是他所深爱的那个人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你先回去吧。”
长久的静默之后,定北王挥了挥手。
琉璃默默退出门来,走到廊下忽然记起定北王先前说还有东西要给她,一回头,却见他双手撑在膝上。捂起脸来。
琉璃在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正要过门看看,春香说王爷过来了。
琉璃连忙迎出去,在廊下与定北王遇上了。
她刻意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只见面上很平静。已不见了昨日的悲伤。
“快去沏王爷最喜爱的六安瓜片。”她吩咐蕊儿。一面与他陪笑道:“王爷屋里坐吧。”她自幼缺父爱,不觉早已把定北王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怕他受不了这冲击,所以有心想安慰安慰。
定北王进了正堂坐下,接过蕊儿倒来的茶,一面把手上拿着的几本簿子递给琉璃,“这些帐册地契,是你婆婆的,眼瞧着要分府了,也该给你们了。”
琉璃这才知道原来昨儿他叫她过书房,就是为了把这些移交给她!
“这个,怎好劳动王爷亲自送来?”她忽然有点过意不去。对昨儿自己的莽撞更加内疚了,“昨儿是儿媳妇鲁莽了,还请王爷勿怪。”
定北王默然不语,半日道:“其实我也早已经想过这个可能,因为灏儿的脾气实在太像我了,可是我还是固执地不愿意相信先帝的解释。如果定要说错,那最大的错还是在我。”
琉璃听了这话,又是高兴又是不安,“王爷是相信了么?”
他哂然道:“当然是信的。也许在珮吟执意要生下灏儿那刻起我就信了,只是我因为不自信而一直自欺。如今太后亲作旁证,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装糊涂?珮吟至死都是清白的,龌龊的是我。”
琉璃深叹了一气。她也相信定北王的话。听梅氏的交代,他对儿时的祈允灏其实还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只是后来因为梅氏的离间才使得他们相互生了嫌隙,而他一直扣着叶王妃的地产房契不给他,也是舍不得他分府搬不去吧?从这点来看,他就很可能是真的相信祈允灏是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一段跌宕的内情告诉祈允灏呢?如果告诉他,也只是在他坎坷的心路历程里再徒添一段唏嘘罢了,于是她决定还是不告诉。有时候有些事,蒙在鼓里其实比什么都清楚要幸福。
祈允灏回府后琉璃就把地契什么的都给他看了,他默然看了几眼,就将它们交给了琉璃。他不问,琉璃倒也松了口气。
不过不管怎么样,定北王还是消沉了几日,祈允灏也察觉到了异常,吃饭的时候问琉璃。琉璃想了想,说:“兴许是太孤单了。如今突然闲下来,难免有谐闷。”
祈允灏脱口道:“香英不是陪着他吗?”
琉璃噗哧笑道:“香英不过是个通房身份,聊个天都聊不起来,怎么算得上陪?”
祈允灏想了想,便就不作声了。
琉璃到底还是不忍见定北王如此,于是让祈木兰没事儿便去书房陪他下棋。兴许祈允灏也不落忍,这几日总唤了祈允恪过来吃饭,然后自然又让人请了定北王过来。
琉璃觉得这样也好,享享儿女们的天伦之乐,多少也能抚慰一下他的忧伤。
穆氏因为怀了孕,如今也变得能吃了,琉璃有了伴,日子过得更舒心。
下个月东郊那边就可以全面完工了。各部当差的雇工皆已由靳宣亲自招聘到位,正在接受紧锣密鼓的训练。
西席聘的还是聂珏推荐的李洪,琉璃没见过,但是听祈允灏说,此人挺诚恳的。卢氏后来在陈江王府办宴时给琉璃请过一回安,当着大家面在,并没有再说及卢婉珍的事,琉璃也没给她这个机会说。
不过事后让月桂去悄悄打听了一下,原来卢婉珍还是执意要嫁给李洪,卢氏关了她一阵没有办法,亲友之间又已经传开了,便就只好又召那李洪进去,想商议这事怎么办。卢氏的意思是让李洪去朝中谋个正经官职再娶卢婉珍,可是因为态度十分倨傲,这次会面不欢而散。
卢婉珍觉得卢氏有意刁难,于是又每日里以泪以面。卢氏只得又把李洪请进了府里,好声好气地跟商议。李洪心系卢婉珍,不忍她再这样煎熬,倒是也放缓了态度,于上个月把亲事给订下来了。
而李洪因为在东郊授课踏实而耐心,倒是赢得了祈允灏与聂珏不少好感。如今二人正考虑着要不要插手帮这个忙。
琉璃听得月桂说完,沉吟片刻,便就笑道:“这卢婉珍与李洪纵使成亲了,碍着卢氏这丈母娘在,将来也未必能过得美满无虞。”顿了下,又道:“就是卢氏不作祟,这李洪性子倨傲,要娶人家的女儿,连头也不肯低一低,卢婉珍也会有苦头吃。”说完不免又觉得自己有小心眼儿之嫌,于是住嘴了。
月桂倒不在意这些,只说道:“咱们王爷打算给李洪谋差事,王妃不问问吗?”
琉璃道:“不必问。宋毗将来一定会官复原职的。李洪是他的学生,就是咱们不拉拔他,他将来也会起复。与其这人情让给别人去做,不如我们顺手给了他。”
月桂点点头。
琉璃说完这话不久,淑华就进府来了。
不过是串门看看她和孩子,可是琉璃惦记着宋毗的事,便就支开了黄嬷嬷等人,问道:“宋毗可有信来?”
淑华默了默,说道:“家翁日前倒是来了副封信,说是前不久有京都的远客去到辖下查看农桑水利,住了三日便就走了。他疑心是圣上特派去微服的钦差,特嘱咐我们平日说话行事更要小心,莫要招惹是非。”
琉璃想了下,宋毗是个才子,陆诏如今正需要人手的时候,惦记他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因为没有收到消息,也不好跟淑华说什么,只嘱道:“不管是不是钦差,既然圣上派了他去当父母官,便时刻谨记着造福百姓、踏实为政便是。别的不要多想。”
淑华叹气:“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子玉昨儿去了信,一来让他顾着身体,二来也是劝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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