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御花园中用来举办中秋宫宴的望月亭早已收拾停当。望月亭,一个精雕细琢的四面通风的八柱八角亭,亭子三面垂着飘渺的浅金色月影纱,随着微风荡出一波波水纹。周围也都是一片开阔地,半人高的白玉石围了一个宽敞阔大的院子,沿着白玉石墙又间或装点着紫藤常春藤等植物,高贵的紫色,蓬勃的绿色,优雅的白色,在夕照下肆无忌惮的热闹着。
小卿到的时候,只看到满园的莺莺燕燕,云鬓雾髻,香氛馥郁。还没走进院子,小白就在小卿的袖子里开始打喷嚏。小卿赶紧端着袖子悄悄的拍它。
贤妃是听完各宫的动静后才出来的,却是到的最早的一个。此时到亭子里接受各家夫人小姐的问安了。小卿跟着封夫人到了指定的座位坐下后,才开始打量周围的人。嗯,都是一些按品大妆的夫人带着妆容精美衣饰华丽的小姐们。除了前几天见过的几位小姐,没一个认识的。小卿端端正正的坐在封夫人身边听她和邻座的一位夫人寒暄,封华仪却拉着封华倩去找相熟的小姐说话去了。封夫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什么表示,还对一边的封华佩说:“难得有机会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佩儿去找你的小姐妹玩吧。”
封华佩恭敬的说道:“佩儿就陪在母亲身边吧。”封夫人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和身边的夫人说些家长里短儿女琐事。
不一会,听见太监尖细阴柔的嗓音喊道:“德妃娘娘到,昭仪娘娘到,肖婕妤到。”
这三位还没走到亭子,又听到通报:“昭容娘娘到,洪婕妤、吴婕妤到。”
又是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小卿还没行完礼,就听到一阵更高更亮的通报:“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睿王到,瑞王世子、安宁郡主到!”
这下子,不管是亭子里的还是亭子外的,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小卿只看到一副副衣摆、一排排脚从眼前掠过。其中一双着白底玄黑靴的脚似乎在她面前稍停了一下,又很快的走开了。
等皇帝陛下在上首坐好,跟着进来的百官和早跪在院子里的女眷齐声山呼万岁,参见太子。
皇帝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平身。”众人起身,却没有人敢抬头打量上方。小卿也只是微微侧头瞟了一眼,却捕捉到一道直射过来的视线。是白晨。
看到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小卿也和众人一样,微垂着头听皇帝陛下致辞。“今日是中秋佳节,朕设宴御花园望月亭,与众卿同乐,共度佳节。都坐吧,坐到你们的家人身边,一起享受团圆的喜乐。”
众人应是,都坐到了各自的几案后。
这个安排与小卿前世从小说影视剧中得到的印象不一样,不是男女分开由皇帝皇后分别宴请的的,而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坐在一起。据说是从开国高祖皇帝那流传下来的。高祖皇帝一生**空虚,却希望看见人间最美好的团聚。
小卿坐在封夫人身边,望向那个宽阔的亭子,两鬓斑白的皇帝面带微笑坐在一众嫔妃中间,小卿却觉得高高在上的皇帝那抹笑容并没有进到眼底。一身明黄锦服的太子陪坐左侧下首。右侧,是白晨一家,却也只有四个人,睿王,白晨,安宁郡主,还有一个身姿俊朗的男子,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硬朗的侧面。小卿想,这就是那个只比白晨大几天的白晗吧。
这个皇族,人少的有点凄凉。
小卿正想转回视线,白晨却突然望了过来,向着她的方向微笑颔首。小卿脸红,有种偷窥被抓的感觉。
珍馐佳肴琼浆美酒源源不断的摆上案几,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不断的有大臣向皇帝敬酒,始终微笑亲和的皇帝陛下也很给面子的来者不拒,不过没有人敢要求皇上干了,都只是意思一下。微笑的皇帝陛下一杯酒接了十几个大臣的敬酒还没有喝完。
小卿再不敢四处乱看,只顾埋首于美食之中,还不忘偷偷的给小白喂点。小白的心思却飘到了封太傅手中那酒香四溢的玉壶春上。小卿不好意思去够封太傅手边的玉壶春,拿起自己面前的梨花香斟了一杯,悄悄放在手边,借着大袖的遮掩让小白出来尝尝。封夫人看见,不禁莞尔,也帮着遮挡着小白,并且劝小卿说:“这个梨花香你也可以尝尝,味道清甜,酒味很淡的。但不可多饮,再淡的酒也是酒,梨花香也是可以喝醉的。”
小卿好奇,也尝了尝。嗯,的确是挺好喝的,清冽的酒液倒出来有股花香的味道,入口甜甜软软的,一入喉有点温热的感觉,回味又稍稍有点辣。像前世喝过的一种鸡尾酒。嗯,叫什么来着?一时还真是想不起来了。啊,中秋节啊,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过中秋呢。也不知道原来的世界现在是不是也在过中秋,不知道有谁陪着弟弟在一起过中秋。弟弟……
小卿一杯接一杯的喝,只想用这个好喝的酒压下心里那些翻覆的情绪,压下那些突然而来的酸涩胀痛,完全忘了封夫人的嘱咐。封夫人在应付过来敬酒的夫人小姐,也没有注意到她。小白比她喝得还多,更注意不到她了。有一个人却始终关注着她。
白晨发现小卿有点不对劲。以他对她的了解,小卿并不喜欢喝酒,怎么这会却一杯接一杯的喝个不停呢?白晨微微蹙眉,突然擎着一杯酒走向了封家人这一桌。
封华月早早就看见他走了过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笑着向白晨道喜,“还没好好向你道喜呢,刚刚在九华殿陛下突然下旨册立你为睿王府世子,还让你领羽林军副统领一职,真是让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呢。呵呵,不过,好像一时反应不过来的人还不止我一个呢。”说着,朝上首白晗的方向努嘴。
“哈哈,是啊,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呢,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呢?”秋宁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正站在白晨身后,“这下某些人也该死心了吧。”
白晨微笑,“陛下圣明,不管什么样的安排都有自己的深意的。”
这时,平日和白晨交好的公子们都陆续往这个方向来了。白晨暗地瞥了小卿一眼,发现她根本就没注意他过来,还在那懒洋洋的喝酒。心里暗忖,小卿到底是怎么了?
人一多,他也不好直接过去找小卿了,只好给封华月使眼色。封华月一回头,发现小卿喝的小脸泛红,不由一怔,又忙着给封夫人使眼色。封夫人却被身前的一位夫人带着女儿缠着,脱不开身。
小卿虽然喝的有点晕,但感觉还是很灵敏的。她一直知道有几道视线一直在关注她,却也懒得理会。堂堂御宴,又在皇帝眼皮底下,相信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她正在给小白喂剩下的半杯酒,突然觉得有道阴影罩在了自己眼前。
她有点不悦。明亮的宫灯,让她有种温暖的感觉,她讨厌这种突然降临的阴影。抬起有点晕沉的脑袋,发现是那个吴明珠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在和封华倩说话,却直直的立在自己面前。
可能是发觉小卿在看她们,那个眼角上挑的穿一身嫩黄裙装的女子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用一种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和吴明珠咬耳朵,“这就是那个不知所谓的乡下丫头?”
白晨听见,豁然转头,嘴角笑容没变,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封华月和秋宁也感到了他的不悦,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
那个女子感到了众人的注视,却越发得意,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竟敢挨着封夫人就坐,却把封家姐妹挤到一旁!还有,你那什么怪模怪样的衣服啊,好端端的颜色都被糟蹋了。”
小卿皱眉偏头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没问题啊。再抬头打量一下身前的女子,顿时恍然大悟,哦,撞衫了。
没错,小卿今天也穿了一件黄色的衣裙,不过是浅黄色的,是她自己随手设计的。荷叶边衣领,衬得一张小脸越发小巧精致,流线型腰身,勾勒出窄窄不盈一握的纤腰,宽大的裙摆也如一副荷叶一般舒展着,还有宽大的从手肘处延伸出的蝴蝶袖,当然是为了更好地隐藏小白大人的。
她不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劲的,唯一会让面前女子不满的可能就是相近的颜色吧。但凡美女,都不喜欢和人撞衫,尽管眼前这个女子并不如何美艳。小卿觉得自己理解正确了,微笑着站起和面前的两人打招呼,“嗨,你好,不认识的小姐,我现在不是乡下丫头,是封夫人的义女了,是义母让我坐在这里的。你这么说,是觉得义母做错什么了吗?还有,我身上这件衣裙是我自己设计的,独一无二,你没见过,可能会觉得有点怪吧。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说完,还冲一旁站着的吴明珠挥挥手,“嗨,你好,明珠小姐,你们挡着我的光了,麻烦让让。”
说完,也不管那两人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坐下了。嗯,有点晕,站着会晃。可能是喝多了吧,小卿一边想着,一边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那只,不知有没有醉啊。
“你……你……”嫩黄裙装的女子有点被小卿的反应气着了,手指着小卿直哆嗦,却不知该说什么。吴明珠也瞠目结舌,似是没想到小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晨嘴角微翘,眼神温软的注视着那个明显有了酒意的女子。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那么明烈,那么鲜活,设计独特的浅黄色裙装让她看起来像一株迎风的柳,映日的荷,娇柔却又风姿硬朗。封华月和秋宁都吃了一惊。封华月是没想到小卿会这么大胆,秋宁是没见过这样直接爽朗的女子。身后的几个公子也静默无声。
一霎时的安静让封夫人注意到了这边的争执,她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尤其是在那个嫩黄衣裙女子和小卿身上看了看,顿时有点明白过来。封夫人眼神闪闪,笑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