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议国事,便是一个时辰过去。辰帝仍坐得稳稳的,姿态慵懒随意,却谁也不敢小觑。
底下跟习惯了的老臣可是清楚得很,他们年轻的帝王一露出这般神色,十有八九是有大事发生。
“今儿的正事都议完了吗?”
辰帝颇具威势的目光在朝臣身上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问:“可还有谁有事启奏?”
一众大臣个个心头一紧,寻思着自己最近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有些自身刚正不阿的大臣甚至连自家一溜儿七七八八的亲戚都寻思了个遍,直至确认都不曾惹事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见底下无人开口,辰帝轻轻扣着龙椅扶手,一下一下地砸在人心上,勾了几许意味不明的笑意:“右相呢?”
“你亦没有吗?”
辰帝声音和缓轻柔,望着右相谭友麟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谭友麟却瞬间如坠冰窟。
谭友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辰帝却慢慢敛了笑,叹息道:“右相既是不愿说,这会朕亦不愿听了,就这样吧!”
谭友麟望着辰帝风轻云淡的脸庞,一脸怔愣,完全忘记了不可直视天颜的规矩。
“苏将军!”辰帝移了视线,冲着苏野泽开口。
“臣在!”苏野泽出列,恭谨地跪在地上。
“带人去把右相家抄了!尤其是书房,抄仔细点!”
突然变脸,辰帝的声音冷冽万分。
“是,卑职遵旨!”
眼见苏野泽领命而去,谭友麟这才如梦初醒,冲着辰帝磕头叫喊:“皇上,不知道微臣所犯何事,皇上竟不由分说便要抄臣的家?”
冷得不见一丝情绪,辰帝还勾了唇角:“勾结北戎,将龙袍放进摄政王府意图陷害摄政王,离间朕与摄政王的君臣关系,不知这几条罪状,够朕抄几次你谭友麟的家?”
“更遑论此次你联合北戎,买凶杀人,致使朕与摄政王双双坠崖。若不是上苍庇佑,朕与摄政王已身赴黄泉。这等滔天大罪,抄家灭族,尔等可有异议?”
平静的眼眸,锐利地扫过下方,辰帝的目光携着一种透射人心的力量。
一众大臣闻言齐刷刷地跪下,口称:“上苍庇佑,皇上万福!摄政王万福!”
“皇上,微臣冤枉!”叩首喊冤,谭友麟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呵!”
冷笑出声,辰帝有些不耐:“别做无谓地挣扎!朕既然敢说出口,自然是有证据!”
“皇上,微臣冤枉啊!是有人陷害的!臣冤枉啊……”谭友麟抖着身子,嘴上仍在狡辩。
“取下谭友麟的顶戴花翎,将他押入天牢!”辰帝彻底丧失了耐心,挥手让御林军去将谭友麟带走。
“呵呵……呵呵……”谭友麟忽然行若癫狂,痴痴地笑出声来。
他深深地伏下身子,他言辞恳切地开口:“皇上,您九岁登基,十五亲政,微臣一路追随至今,一晃已是九年!”
就在众人皆以为他要俯首认罪时,他话风一变,信口雌黄道:“是您让微臣把龙袍放进摄政王府,亦是您安排的这一场刺杀。您借着龙袍之事得了摄政王的信任,安排比番刺杀原本天衣无缝,微臣不知何故您却把自己搅入其中。”
“如今您碍着摄政王的面子,不得不给个交代,便要如此轻易地将微臣推出来吗?便是推出来,皇上怎可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安在臣身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臣一生忠于大湙,忠于帝王,落到这般下场,微臣如何甘心?”
辰帝一双眼睛死死地顶盯着谭友麟,搭在扶手的手背,已是青筋暴起。
右相谭友麟一向善于言辞,但她从不知这人竟到了如斯地步。及至如今,还敢在她面前,无中生有,信口开河,混淆视听。
“皇上,苍天明鉴,臣这一生对您都是衷心不二的啊!若群臣不信,臣愿以死明志!”
声情并茂,谭友麟连哭带泪,猛地起身,冲向金銮殿的柱子。
就在他快要挨到柱子之时,摄政王一挥手,一股力量将他挥得跌落在地。
几个御林军迅速将他制住,摄政王扫了他一眼,便似脏了眼睛一般移了开去,冷冷地道:“就凭你,亦妄图血染金銮殿?”
“配吗?”
简简单单地两个字,殿下的谭友麟却被刺激得发了狂,挣扎着叫喊道:“我不配?你配吗?”
“你素来横行霸道,狠辣无情,目无君上,比起我一片衷心,摄政王站在金銮殿便是对它的玷污吧?”
“今日皇上为了与你交代把我推出去,他日,皇上收回权柄之时,摄政王亦可尝到微臣今日之痛!”
不知是否是对一切已然全不在乎,谭友麟不余余力地挑拨辰帝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
“啪…啪啪…啪啪啪……”九阶之上,辰帝勾着唇,饶有兴趣地鼓起掌来。
“好!真是好得很!”
起了身,辰帝笑得十分瘆人:“这出戏,唱得真是精彩至极啊!”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缓步到了谭友麟跟前,站定,认真地打量起她这个前右相来。
许久,辰帝红唇轻启:“正如你所言,君臣九年,孤这个君主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谭友麟会对孤出手,且这反咬一口的技术竟如此高超!”
“你莫不是以为左右已经到了最坏一步,你此番作态,既能离间朕与摄政王的关系,又有可能叫孤碍于压力,不敢处置你?”
“甚至摄政王若真的对孤起了疑心,相救于你亦未尝不可能?”
“谭友麟啊谭友麟,你未免过于天真!”
辰帝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缓步登上了阶梯。
她在六阶之处,顿了一会,望了一眼摄政王,见他面无波澜,又继续往上走。
重新坐在龙椅上,辰帝还未开口,摄政王倒是离了座位,跪在了下首,恭谨肃然:“皇上,臣愿交出手中一切权利,只求皇上息怒!”
“臣从未疑心皇上,昨日亦全靠皇上相救,臣才转危为安!臣的一切均是皇上给的,臣待皇上一片忠心,亦信皇上待臣一片厚爱。”
“若天下人不信,臣愿交出一切。让天下人看看,臣与皇上,从来都是君臣相得,未有丝毫嫌隙。”
“恳请皇上撤去微臣摄政王一职,臣愿布衣白身,归隐山野!”
辰帝端坐得笔直,眯着眼睛望着下首的摄政王,心中顷刻间怒火滔天,抿着唇一言不发。
或许别人不了解,只以为摄政王这番话纯属是为了撇清关系,证明自己,安抚帝王。
但辰帝却是明了,这人这是顺势而为,想着一箭双雕。既干脆利落地证实了谭友麟所言纯属无稽之谈,又可以逼着自个收了他的权柄,让他可以布衣之身前往北戎。
底下一众大臣今日连番受惊,先是皇上与摄政王均不见了;再是皇上携摄政王归来,牵出来右相;然后右相又反咬皇上一口,还以死明志;而这会,已经发展到摄政王要上交权柄,归隐山野了?
一个个连忙跪地,高呼:“皇上三思!摄政王三思!”
不可置信地望着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谭友麟忽地颓然瘫软。
完了,都完了!
他算计了一生,不惜与北戎勾结,只为除去摄政王,顶替他的位置,算来算去,怎么也未曾算到摄政王竟是个痴情种!
“呵呵……呵呵……”再次笑出声,这一会,他是真的癫狂了。
“退朝!”
冷冰冰地丢了两个字,辰帝直接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