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辰帝不知缘何便醒了。
醒来时,她失神地坐在床上,捂着莫名加快的心口,自我怀疑:莫非是因着今日要宣旨立皇夫,激动难耐成这般?
“主子?”墨琴听到动静,进门轻唤。
“几时了?”辰帝掀了帐子,坐在床沿上。
“方寅时三刻,主子可还要睡会?”走到辰帝身旁,墨琴伸手替她揉捏肩膀。
任墨琴给她放松了好一会,辰帝舒服地叹道:“起吧!”
被人伺候着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辰帝沉思了会,直奔两仪殿。
辰帝行色匆匆,路上的守卫夜半惊见圣驾,惶惶不安地下跪行礼。
被弄得不耐,辰帝索性让安公公开道,一路上倒安静了不少。
手里握着一卷明黄圣旨,辰帝站在两仪殿门口,忽地想起那夜亦是这般匆忙赶来,只是那时摄政王尚且待自己恭谨有礼,冷漠疏离。
而如今……想至此,辰帝便勾了嘴角,笑意星星点点地荡漾在她潋滟的桃花眸里。
行至偏殿门口,依旧是镇南守北站岗,这回二人极有眼色地行礼,放行。
卧室里,卫西因着不放心,靠在床边打盹。
听见脚步声惊醒,卫西赶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小声地行礼。
“下去吧!”辰帝挥了挥手,径直走到床边掀了紫纱帐坐下。
辰帝就这般不声不响地凝视着睡梦中的摄政王,目光携着她自己都未曾见识过的温软柔和。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摄政王的长睫羽扇般颤了颤,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辰帝的脸庞模模糊糊地进入他的视线,他茫然地唤道:“皇上?”
不知为何,摄政王这一开口,辰帝眼皮一跳,心里无端地慌乱起来。
“怎么了?”
瞧着摄政王挣扎着起身,辰帝伸手欲扶他。
“臣这是在哪里?睡了多长时间了?”摄政王的声音沙哑低沉,与过去一般淡漠疏离,恭谨有礼。
手下一顿,辰帝还没来的及抓住什么,又见他兀自坐好无力地靠在床屏上,淡淡地问道:“漠北之战赢了吗?”
“什……什么?”问出这话的时候,辰帝唇齿都在打颤。
摄政王听辰帝的声音不对劲,微低的头稍稍抬起,悄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煞白,一片惶然,复又低下,声音软和了些许安慰道:“输了也无甚要紧,待臣身子好些再替……”替皇上赢回来便是!
“摄政王可知晓如今是何年月?”急切地打断他,辰帝咬着唇,一双美丽动人的桃花眸此刻小心翼翼携着无限期盼地望着他。
“不是归元十二年吗?”
冰冷无波地脸上闪过惊疑,摄政王不甚确定地问:“难道臣睡得过久?年关已过?”
摄政王接连几个问句,辰帝如坠深渊,身附寒潭。
她猛然起身,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往后退了几步方踉踉跄跄地站稳,手里的圣旨落在地上,亦无知无觉。
“皇上!”摄政王担忧地唤道,慌忙起身要去扶她。
哪成想,将将下了床,便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地栽回床上。
辰帝赶回床前,欲伸手扶他,滞在空中半晌,忽地颓然放下。
“御医说摄政王失血过多,醒来脑子可能有点糊涂,且先歇着吧!”
全然不知自己如何强撑着说完这段话,辰帝一阵风似地飞出了卧室。
卫西抬头,只来得及瞥见一片衣角,辰帝便已消失无踪。
“吧嗒吧嗒……”疾风呼啸而过,辰帝运着轻功将所有人甩在身后,任泪水奔涌而出,一颗颗砸在地上。
也不知到了宫里哪个旮旯角里,辰帝终于再也坚持不住,靠在墙边,滑落下来,抱膝成团,“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谁?那是谁?那究竟是谁啊?
那是前世病痛缠身,一生孤独,最后为自己身死沙场的摄政王啊!
前世,她敬他,惧他,怨他,念他,爱他,又恨他。
她亏欠了他一生,愧疚了整整四年。无数个日夜,她曾无数次设想,倘使他还活着,自己该对他说甚?要做些甚?
直至今日,她发现自己连碰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坦诚自己亦是重活一世的人。
“晏哥哥…晏哥哥……晏哥哥……”渠清蹲在墙角,呜咽着,一声一声地唤着。
天仍灰蒙蒙一片,黎明未至,黑夜犹存。低低的呼唤,夹着哽咽凝噎,荡在沉沉的空气里,说不出的凄凉瘆人。
于隐隐约约间,还能听见年轻的帝王无助而脆弱地喃喃自语。
“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