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陛下是不是答应岳顾寒什么了?”
除了这一百万贯以外,韩岗仍然不肯罢休,大有将李旭家底掏空之势。
“嗯,我说只要能把吐蕃赞普除去,就帮他征发民力……”
不等李旭解释完,韩岗直接打断了皇帝。
“陛下,征发民力会削减明年的收入,工程的开支也要一大笔钱才行。”
宫中本来就不是一个保密的地方,皇帝和岳顾寒的交易流露到韩岗那里也在李旭意料之内。
虞朝的制度,百姓理论上都应该承担徭役,也就是被政府征发去搞无偿劳动,到了现在这已经演变成一种财政赋税,百姓可以掏一笔钱免去这些强制劳动,然后政府拿着钱再另外找人来干。
如果真要到四川的大山里面掏山沟,韩岗估计没有多少人肯干,那个时候就只有去强征民丁,只是这就意味着朝廷又要少上一块收入。
“这个倒是没事,我去跟岳先生说说,他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李旭想着,韩岗这一笔笔的念帐念得皇帝脑壳疼。
岳顾寒那里肯定要有个交代,不过岳先生都已经熬了这么些年了,多等半年也不算是个事,主要是现在处处用钱,怎么也要让朝廷熬过这口气去才好。
“其实也就是紧上这么几年,等过两年缓过劲来,也就没事了。”韩岗说道:“陛下,老臣还有件事,不知道当讲否。”
难得有事情让这个老贼在这里卖关子,李旭也就耐下心来听他说。
“这话说的,老令公但言无妨。”
“现在文美人有孕,陛下要不要将文元恒从岭南召回来。”
李旭微微皱紧眉头,皇帝想不通韩岗话里的逻辑,怎么文美人有孕就要把文元恒召回朝中呢?文元恒又不是孩子他爸要回来伺候孕妇。
看皇帝那里皱着眉头半天没有反应,韩岗便又加了一句。
“老臣冒昧多言一句,现在文美人的地位着实尴尬,陛下还要早日对文家盖棺定论为宜。”
韩岗的这一句话,让李旭顿时茅塞顿开。
现在自己威权日重,下面的群臣很少敢直接表达意见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确犯了个错误。
文美人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老实本分翻不出什么风浪。但是她生下的孩子就不好说了,若是生下女儿还好,若是生下男孩,待等到日后年齿长成,自然就会有一些臣子趋炎附势归附旗下。
那个时候这个孩子会不会为已经化为尘土的文党争执名分?毕竟他也是文家所出,恢复舅家的名分更能说明他的正统性。更何况文家到最后还有一个文元恒在。
整垮文党的正是李旭现在的这些核心人才,到时候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少不得捧出来另外一个来打对台。好好的朝廷就因为这件事又要陷入无休止的死斗之中,李旭想想就颈后发凉。
韩岗这次提了个醒,李旭看了下面的中书令一眼,暗暗记住了他这这件好处。
不过这些事情毕竟隔得还远,李旭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同韩岗议论。
“关中藩镇,我准备尽数裁撤掉。”李旭说道:“好好一个关中,给几个节度使分割的七零八落,彼此画地为牢,良民尽数为兵,以前吐蕃回鹘势大没有办法,现在吐蕃势力转弱,我准备将凤翔、泾原等四镇全数裁撤掉。”
韩瑞低头不语,他这个凤翔节度使深知关中的节度使和其他地方的节度使完全不同。关中这里的军事压力实在太大,为了保卫白玉京的安全,关中围着白玉京从东到西这版权设立了四个节度使、两个防御使。
这个设置虽然有彼此制衡的味道在,但确实是夸张了些,更何况最大的外敌吐蕃已经被皇帝抽爆,裁撤节度使以节约民力的确是应有之义。。
“不知道裁撤下来的节度使,陛下有何安排?”韩岗本能的有些反对情绪,皇帝干事情的风格说好听点叫雷厉风行,说难听了就是点炮就响,完全不考虑后果。
“充实枢密院,给他们几个枢密副使或者参知的头衔,放到白玉京里养起来,或者去禁军任职。”
裁汰兵额是李旭接下来一年的主要方针,上上下下都要动,除了禁军之外,由朝廷统管的关中藩镇也不能例外。
“陛下,可曾想过下面的兵士该如何处理?”
“裁汰为民。”
“他们都是过惯了拿刀吃粮的日子,大肆裁汰,恐怕有人会串联他们闹事,或者入山为匪……”
韩岗说的这些李旭早都想过了,不过这都是没办反的事情,总不能换个名头再把这些人养起来。
“那就让他们的热血温一温朕的斧钺。”
皇帝态度如此坚决,韩岗也便不多说什么。
“裁撤之后,关中各州之政务归中枢打理。”李旭看着韩瑞:“工部要出任陇右巡抚使,驻地就在原州。朕不仅要你裁撤编练四镇兵马,还要你从中拣选八千人,其中要有精骑三千,编为三营,取高屋建甄之势压住南边的秦州,驯服周围党项部落,将他们尽数驱逐。”
原州这个地方是李旭研究很久之后确定的新的防御基点,这里就是后来的宁夏固原,南连吐蕃控制的秦州,西面就是进入陇右道的重要通道,北方则和朔方节度使相邻。
自从关东乱后,这里就成了吐蕃人控制的区域,党项各部的游牧之所。
现在尚东赞在逻些站稳了脚跟,双方虽然有默契在,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旭就会一昧的姑息妥协,进军原州,收复此地作为基点就是李旭下一步的主要动作。
“工部有三个月的时间裁撤编练。”李旭对韩瑞道:“明年春后,朕亲领禁兵至泾州与你汇合,一起出军收复原州。”
说完李旭看了一眼韩岗:“这笔军资由大内来出,韩相不必挂怀。”
“三个月,恐怕难有成效……”
“借此立威罢了,既能恫吓吐蕃的尚东赞,还能让关中的那些丘八老老实实回地里刨食。”李旭接着说道:“收复的原州之后,此地耕地尽数分给裁撤下来的兵民耕种,作为他们的私产,十年不征税赋。”
皇帝并不准备拿出真金白银来作为这些裁撤下来的士兵的遣散费,不过用吐蕃人占据的土地收买裁撤的士兵,李旭还是愿意的。
韩瑞低下头想了想。
“可以是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将黑云铁卫都交我指挥几个月,才好办事。”
现在白玉京中风头最响的莫过于新鲜出炉的黑云铁卫都了。
皇帝裁撤神策军之后,独独从其中留了些人编练成所谓的“黑云铁卫”,所有人都玄衣铁甲,以黑巾蒙面。这一支人马所用的军器都是长刀大斧之类的破甲重兵,前一段时间有一伙从洛阳那边流窜到白玉京作案的飞贼。
这一伙七人各个都是身负上乘武艺,为首的大哥据说还是少林的俗家弟子,练过一段少林的暗杀拳。其他六人在江湖上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
之前也偷过横海节度使养在外宅的妾室,盗过回鹘豪商的名马,偷过几位黑道人物的宅邸。
这伙愣头青到了白玉京人生地不熟,仗着自己专业技能优秀,只想着做一票大案好扬名立万,竟然贼胆包天盯上了陛下在城外修得仓库。
那里是存放元稹从江南转运过来丝绸的地方,也是皇帝存放查抄缴获珍宝重器的地方。这伙人好死不死的直接往里面去闯,结果碰上了夜巡的黑云铁卫。
七个飞贼对付五个黑云铁卫,给人家杀了六个,只有一个会看风色的跑了出来,江湖上这才知道宫里面的大头兵现在都不是等闲人物了。
黑云铁卫大部分都是当时跟着李旭破吐蕃的神策军骑士,得了皇帝的指点和传功,还可以浏览皇帝提供的武学秘笈,基本上各个都是跌下山崖的江湖少侠才有的待遇,收拾几个蟊贼自然不在话下。
经过此事,黑云铁卫的名头也就响了起来,裁汰四镇节度可不是件轻松地活计,韩瑞请求自己将这支黑云铁卫调拨给他也算是有情可原。
“陛下可曾记得贺拔崧?”
又了解了一桩事情,韩岗忽然开口提起了一个李旭十分熟悉的名字。
“这人不是岳顾寒的弟子,后来靠上太后当了面首吗?我记得他之前逃出了大理寺的监牢,现在应该浪迹江湖去了吧。”
“不错,正是这人,前几日有个道号普祥的道人将他捉了,送到了老夫府上,想以此为礼面见陛下。”
说句实话,贺拔崧这样生死荣辱皆不由己的倒霉蛋,李旭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当初引发的风波,这位公子不过就是在其中做个穿针引线的引子而已,最后还是朝堂上的几位大佬在暗中角力。
不过毕竟也算是文太后一党,更何况还是越狱而出的钦犯,这样一个人物被人拿了向朝廷请赏也就算了,李旭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多纠缠这种小事。
“那普祥说,他熟知东山会的渊源,想面禀陛下。”
李旭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说道:“东山会?也好,今晚就让他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