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芷兰如抓狂一般跳脚离开,乐璇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到底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想什么就可以表达着什么,不像她,分明心里头已经有一万个小人在跳脚叫嚣,大脑却还要理智地分析着怎样将危害降到最小。舒悫鹉琻是啊,谁让她是乐璇呢!
不过才正月初七,在驼城来讲还算没有过完年,家家户户的‘门’前还都贴着‘春’桃、挂着灯笼,这红火热闹的摆件反而映衬着街道的萧条,乐璇闲散地走在街上,竟见不到半个行人。
反正家里的年货还有足够的存粮,寻常百姓就再也没有什么出行的必要了。
乐璇微微抿‘唇’,其实最该庆幸的便是如今还没到农耕时节,家家户户没有太多需要采买购置的物件,将自己隔离在家中,好歹可以减少人们‘交’叉感染吧!
乐璇走到‘玉’黎坊,这里的工人应该一早就都回去了,可她还要巡视一下,才能确保在天灾期间不会出现什么**。
偌大的作坊,竟如死城一般。
林林总总的各‘色’纺织机散落一地,乐璇便一一查看着,不得的感叹李掌柜对锦缎的‘精’湛技艺,这些机器就算拿到现代去,也必定会让众多专家惊叹的。
抬眼间,乐璇便瞧见一袭藏蓝‘色’身影,乐璇不由得皱眉,那空旷的作坊尽头,分明站着楚乔。
不是驼城已经封了,他怎么会进来?
乐璇微微抿了抿‘唇’,才朝他走去:“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乔浅笑:“为了见你啊。璇,你一定不知道刚刚那一秒我有多紧张,我多害怕你看见我转身就走,那我蹲在作坊守了这两天,该有多冤枉啊!”
乐璇微怔,楚乔的表情是极绝望的,好像已经做好了她甩脸离开的准备。
楚乔将那些东西‘交’给小厮的时候,便已经做了太多的猜测,不过楚乔知道,只要他将他手中有圣旨的消息透‘露’给乐璇,无论乐璇是否愿意,她都会来见见他的。
如今他对她的感情,也只能卑鄙到用这等威胁的手段去达成了。
乐璇抿‘唇’,扯出一抹浅笑:“我若甩脸离开,便说明我仍是十年的乐璇。可惜,如今的我已经不会这样了,你手中捏着我跟珏的把柄和秘密,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呢?”乐璇浅笑,话儿虽然是笑语,却如尖刀一般直直‘插’在楚乔心底。
乐璇的意思,分明是在说她不过是看着那一盒子东西的份儿上在冲他笑,她笑得越灿烂,他便越心痛。
乐璇的笑容看不出她心底里的游移,说真的,她故意将话说的这般难听,不过是希望楚乔可以早些放弃对她的感情,分明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一往情深,何必还苦苦纠结不肯放呢?可看见楚乔咬着牙心痛的样子,她也有一份愧疚,她又怎么不知道,楚乔冒着擅闯邻国的风险只身一人跑到这作坊来等她,是怎样的一片痴心。
楚乔苦笑着自嘲:“看来我的潘多拉盒子还是奏效了的,璇,那个盒子里装满了邪恶,已经被你彻底开启了,却惟独将我对你的爱关在了盒子之中。如今,我已经卑劣到用两国的纷争来要挟你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楚乔重重地冷笑,仿佛是从心底里看不起他自己。
乐璇微微抿‘唇’:“可这个盒子分明是可以销毁的,楚乔,你应该比我跟珏更需要这些东西,尤其是褚哲和天朝九皇子的书信,你分明可以用它来扳倒你大哥的!”
楚乔浅笑:“是啊,所以我觉得我疯了。”楚乔抬头看了看天空,才淡淡一笑,“我现在回不到西陵国去了,不准备帮我找个房间么?”
听着楚乔生硬地转换着话题,乐璇不禁叹气。
“李掌柜,”乐璇回头往商号走了走,叫在‘门’面中收拾着布匹的李掌柜,“收拾出一间客房来吧。”
李掌柜抬眼瞧了瞧跟着王妃身后的男子,不由得微微震慑,这个人……
乐璇瞧着李掌柜略显慌‘乱’的眼神,并未多言,她在驼城最初遇见楚乔的时候便知道了他是那个云锦庄背后的那个大东家,恐怕李掌柜也是见过的吧,才会慌慌张张地去云锦庄找那个目中无人的云掌柜。
“璇!”见乐璇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楚乔便仍是有些慌,“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乐璇回头,冲他浅笑:“我该跟你说什么么?我出来时候不短了,又没人跟着,恐怕十四府上已经炸开锅了,你先歇着吧,我改天来找你。”乐璇说完,便决绝地离去。
甚至没有给楚乔留下一个太完整的背影。
乐璇快步往十四的府上走去,一时忘记了抬头,正撞在一个人怀中,未抬头乐璇便已经瞥见了那一抹红‘色’的衣袂,乐璇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对上百里失笑关切的目光:“怎么了这是?撞见鬼了?”
乐璇叹气:“突然对楚乔心软了,觉得自己很可笑。”
乐璇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设了个大局等着楚乔往里跳,可看见楚乔只身一人楚楚可怜地出现在她眼前跟她苦笑的时候,她突然不忍心了,楚乔只是喜欢她而已,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她没有底气站直了腰杆将他推进深渊。
乐璇抿‘唇’,可是若不这么‘逼’楚乔一把,她要怎么得到那张将她赐婚给楚乔的圣旨呢?
百里失笑看着乐璇略带着堂皇的神‘色’,不禁勾‘唇’:“你忽然这么脆弱,我会觉得你是在趁佛王不在的时机‘色’‘诱’我的!乐璇,你已经走上那条‘女’强人的道理没法回头了,按照你的理智去做吧,只要你觉得合适就好。”百里失笑的凤目微眯,一脸的痞子相,语气却格外笃定。
理智?乐璇眼神微微晃动,是啊,她略微同情了楚乔,却因为这一丝同情觉得愧对了玄凌珏,反而更加慌‘乱’,她被同情和愧疚冲昏了头脑,竟忘记了用理智去思考。
再次睁眼时的乐璇已经是满眼的笃定,那刚刚慌‘乱’的她仿佛只是百里失笑的错觉,百里失笑上下打量着乐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女’人啊,对自己还真是够残忍的了。
“那个……”百里失笑讪讪开口,“你其实可以再脆弱一会儿的,我保证什么都不会‘乱’说……”
乐璇抬眼,一脸的无奈。
驼城因为鼠疫的消息到底是迅速在整个天朝扩散开来,别说是身在萧山的十二急的几乎跳脚,就是身在京城的玄策听见这个消息也不由得一时晃神,他虽然与玄凌珏勾心斗角了整整十六年,却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有哪个父亲,会愿意自己的儿子深陷疫区呢。
玄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禀报消息的梁喜:“这一次,不会又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在带着老七胡闹吧?”玄策咬牙,以他对玄凌珏的了解,他是不会造出这么些声势的,可如今正个天朝都在议论着佛王与王妃的各种动向,有的说佛王为王妃动了凡心、有的说佛王即将还俗、还有人说佛王去驼城是为了带着王妃隐居他国,再不入世……
玄策早已经将这所有的传闻归咎在了乐萱身上,只有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才会闹出这么一出又一出!
梁喜看着万岁爷略带着慌张的模样,也不禁感叹这对父子的相爱相杀,略略叹气着开口:“线报说王爷在封城前便去了西陵国,只留了王妃一人在驼城内。”
玄策不由得皱眉,去西陵国?老七想要做什么?
“西陵国三皇子不是喜欢佛王妃么?”梁喜侧面点了点,“也许……”
玄策陷入了沉思,嘴‘唇’不禁也微微抿了起来,梁喜并未打扰,只是看着万岁爷沉思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个抿‘唇’的小动作,皇上和王爷父子俩,是格外的相似。
鼠疫如‘浪’‘潮’来袭一般,来势汹汹,不过才三天时间便已经从三个人发展到了三百余人,整个驼城霎时陷入了浓浓的恐慌之中,随处可以看见的黑烟证明着病人的死亡,有时候,只要有人发现了自己身上沾染了红癣,便会自动自觉地将自己焚燃,以防止自己再传染他人。
乐璇被呛得实在没了办法,只能让鬼瞳缝了两个口罩来带,命令十四府上所有人每日洒醋消毒,虽然没有太大的用处,到底图个心安吧。
因为鼠疫的缘故,乐璇始终没有去看楚乔,而楚乔的身份又使他不能随意出入十四的府邸,只能每日干等着,看着驼城一片狼藉。
十四肩上的担子很重,一向不羁的他脸上竟也出现了十分凝重的神‘色’,每日都格外憔悴,仿佛下一刻便会被肩上的担子压垮。
芷兰微微咬着嘴‘唇’,轻轻摇着乐璇的手臂:“七表嫂,十四皇子的模样好吓人呢,我们会不会都死在这儿啊?”
乐璇侧眼,便看见芷兰担心的神‘色’,她还没有跟十二白头到老呢,她一点儿都不想死。乐璇微微叹气:“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相信我么?”
芷兰嘟‘唇’,她的全部傲娇都抵不过对死亡的恐惧,只能微微点点头:“嗯,信!”
西陵国此时也早已对驼城的事情议论纷纷,只是玄凌珏是个还算超俗的人,除了打听白衣‘女’子的消息以外很少走进人群,慧律与慧通都只是互换了眼神,没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佛王。甚至听见有人在议论此事,便想办法吸引了王爷的注意,离开那个是非地。
他们都很清楚,若不是王妃阻止,不可能没人出城来送信的!
经过了三天,玄凌珏基本上从一些老人口中得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衣‘女’子的消息,似乎是与西陵国当朝皇帝褚汉达有些难以捉‘摸’的关系。
玄凌珏微微抿‘唇’,他已经一路追到了西陵国的京城,可是还是不见母后的身影,他派出去的一整支暗夜骑也都无功而返,之前的几天,分明是所有人都将线索指向这里的,怎么会没人见过母后呢?
玄凌珏不由得信步到宫墙外,难道……母后进了这红墙之中?
玄凌珏不由得敛了神‘色’,向身边的一个路人询问:“听闻皇上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了?”
因为整个西陵国都信奉佛法,所以玄凌珏还算受优待,路人十分诚恳地开口:“听口音,师傅不是我西陵国人吧?果然又是佛王派来的救命之人啊!高僧莫忧,佛王派来的‘女’菩萨医术极高,据说万岁爷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女’菩萨?”玄凌珏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着,“是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么?”
路人不禁微怔:“这个我们就知道了,好像……没人见过那菩萨的模样。”
送走了那路人,玄凌珏不由得望着红墙发呆,母后与西陵国竟有这般亲厚的友谊么?可这高高的红墙却如同天朝的那个一般,一个隔开了他与父皇,一个隔开了他与母后。
“佛王?”一个生冷的声音从玄凌珏身后传来,玄凌珏回头,便见了西陵国大皇子褚哲,褚汉达的子嗣不多,年龄跨度也比较大,这个褚哲已经有三十六岁,正是玄凌珏大哥的年纪。明明已经年近不‘惑’之年,人却丝毫不见明智,无论何时总是凶残黩武的,所以西陵国上下对这个太子都有些许微词。
“阿弥陀佛。”玄凌珏双手合十,他还是当年在位的时候见过这个褚哲呢,没想到他还会记得他。
“你不是应该在驼城?”褚哲当然知道佛王在西陵国的群众基础,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佛王犯难,但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他,看样子应该是在驼城封城前就到了西陵国吧,这个和尚倒是命好!如今驼城已经快被鼠疫屠城了,他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西陵国?
“冒昧入境,只为寻个故人,大皇子可知皇宫中是否多了个白衣斗笠‘女’子?是她在为贵国皇帝治病吗?”
玄凌珏看出了褚哲打量,却未往旁处想,只当是褚哲对他不够信任,便仍恭敬开口,到了西陵国京城,恐怕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是有个白衣‘女’子每日为父皇熬‘药’,”褚哲点头,一脸的质疑,“不过……佛王如此,倒是让我更加好奇这白衣‘女’子是何人了,竟值得佛王不顾生命危险一路追到西陵国京城来,佛王应该知道皇室擅闯邻国是个什么样的罪名!”
细细思量,玄凌珏不由得苦笑,他居然就为了追寻母后的脚步,丝毫忘记了思考一般便追到了西陵国的京城,甚至还差一点便闯进了西陵国的皇宫?若他真的在西陵国遇到了什么意外,乐璇要怎么办?玄凌珏微微抿‘唇’,他的勇气究竟来自哪里呢,就因为母后曾在西陵国为他造了个活佛转世般的舆论么?
玄凌珏重重叹气,原来他的一切,仍是在仰仗着母后、舅舅、大哥等等人默默地付出啊!
“阿弥陀佛,”玄凌珏双手合十,正视着褚哲,“若我是擅闯,恐怕贵国三皇子便已经将我天朝当家了吧?”
褚哲微微皱眉,他一早才接到消息说老三被困在了驼城无法脱身,这个小子,可真会挑时候!
褚哲扯出一副极不情愿的笑意:“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佛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便随我入宫去瞧瞧吧,兴许,那白衣‘女’子正是你要找之人!”褚哲不得不妥协,这个人毕竟是西陵国人人信奉的佛王,他因为纵然酷吏已经惹得满国怨言了,如今没必要为了佛王再惹得众人诽议,反给了老三机会。玄凌珏微微皱眉,并未开口,只是随着褚哲进了西陵国的宫‘门’。
他刚刚说自己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玄凌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西陵国的皇宫建造也带着北方人特有的豪迈,无论是宫墙还是宫宇,都极高大磅礴,仿佛要将一间房建到天际去一般。玄凌珏始终不置一言,他如今已经是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了,若那‘女’子不是母后,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带佛王去会客厅,好生伺候着!”褚哲召唤来两个太监,吩咐他们带着佛王去会客厅,自己则前往养心殿找父皇,不知道父皇有没有这个力气见佛王了!
不过若那个白衣‘女’子真的与玄凌珏有瓜葛,赶快让玄凌珏将她带走也是件好事,毕竟,他处心积虑地让父皇倒下了,可不想再被割管闲事儿的人给搞砸了!
玄凌珏回头瞧了瞧褚哲离开的背影,他的眼中充满了戾气,若这西陵国真的让他当了政,便真会是一场浩劫了!
玄凌珏身边的小太监无不仰慕佛王大名,便都围着玄凌珏打转,一会儿问问佛法一会儿问问风俗,也不知是谁搭了茬开口:“所以我就说,信奉佛法的人都是福大命大的,你看如今驼城已经是一片水深火热了,咱们佛王还不是提前一步便逃离苦海了!”
慧律慧通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王爷的脸‘色’变得极其晦暗,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峻:“你说,驼城怎么了?”
反而是那小太监一脸‘迷’茫:“不是说已经因为鼠疫封了城,如今全城人都生死未卜么?佛王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