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庭对着她温和一笑:“你说。”
语气亲切中带着鼓励。
布衣姑娘的脸更红了,埋着头,紧张地绞着手指,语声低如蚊呐:“我……我实在是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郎君救了我,想请郎君帮我取个名……”
池棠正想纠正说救她的是朱弦,却被朱弦拉了一下,使了眼色不许她开口。
池长庭察觉到她们的动作,瞥了一眼过去,便看到朱弦的神色又似笑非笑起来。
他勾了勾唇,目光转回,温声道:“阿如,你便暂时唤作阿如如何?”
阿如抬起头,喜不自禁:“阿如多谢郎君赐名!”
池长庭冲她含笑点头:“去吧!”
阿如走近堆放毛皮的桌旁,朝朱弦怯怯一笑,也没挑拣,直接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狐皮:“我要这个可以吗?”
看看朱弦,又看看池长庭。
不等池长庭说话,朱弦便冷冷道:“没有看中的!你们挑吧!”说罢,就走了。
阿如拿着狐皮不知所措地看着池长庭,眼里隐约泪珠打转。
“这张不错。”池长庭朝她笑了笑。
……
待人都离开后,池棠留了下来。
“爹爹,你又惹朱师叔生气了。”池棠道。
池长庭不以为意地翻着毛皮:“她脾气这么大,我也没办法。”
池棠觑着他道:“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池长庭“呵呵”一笑,道:“陆先生让你抄《孟子》了?”
池棠撇了撇嘴,没有被他转移话题:“你要示好阿如,也不必非当着朱师叔的面吧?”
池长庭笑道:“我要做什么,也不必非避开你朱师叔吧?”
池棠有点不高兴了:“爹爹一点都不考虑朱师叔的感受吗?殿下要是这么对我,我就不理他了!”
“他敢!”池长庭神色一怒,随即蹙眉道,“我跟你朱师叔怎么一样?你又在瞎想什么?”
池棠惊讶道:“爹爹不喜欢朱师叔吗?那上次怎么还留她?”
“上次?什么时候?”池长庭比她还惊讶。
“就是阿如摔到头那次,朱师叔气得连夜要走,不是你留下了她?”池棠一头雾水。
池长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一笑,低声道:“走了也好……”
……
但这回朱弦却没有气到大半夜要走,甚至第二天一早看到她时,也没什么生气的模样。
“朱师叔怎么起那么早?”池棠惊讶问道。
朱弦敷衍地“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池棠赶着出门也没多问。
今天是最后一天冬狩。
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都是最隆重的,因此今天皇帝也要出猎。
万骑入林,巍巍壮观。
皇帝出猎,太子自然得伴驾,就不能像前几天一样陪着她玩了。
池棠依旧同薛筝几个混在一起在围场外圈绕着。
绕了一会儿,也三三两两散开了。
骊山的围场虽然很大,但只要不入深林,外面还是不少人的。
山林深处有野兽出没,是供善骑射的男子围猎的,另外单独圈出一块,放养了一些小兽供女眷猎取,并令禁卫看守界线,免得女眷误闯。
因此池棠同颜殊追着一只小獐子跑出很远,因为没遇到看守界线的禁卫,也自觉安全。
直到听见男人围猎的呼喝声,才觉得不安起来。
正要掉头回去,眼角突然瞥见一抹灵动的白色。
池棠转头一看,愣住了。
树干后,一只头顶杈角的鹿伏跪在地,探出半身,湿漉漉的眼睛温驯地与她对视。
池棠不敢出声惊扰它,便使劲挥动手臂向颜殊和青衣示意。
她们二人看到也惊愣住了。
“啧啧啧……”上空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瞧我这运气,白鹿都能撞上,早该跑这一趟了!”
话音落,一道娇娇娆娆的身影落在白鹿身旁,一手持弓,背上背着箭篓,还有一只手拉着一只竹筐。
“朱师叔!”池棠失声喊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来狩猎啊!”朱弦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我爹不是让你别来——”
“我凭什么听他的?”朱弦冷笑一声,“我自己不能猎?非要等着别人施舍?”把竹筐往池棠面前一丢,“看看!是不是差不多够一件裘衣了?”
池棠哑口无言,内心却十分不安。
爹爹不让朱师叔来总是有理由的,也不知她来了要不要紧。
想到这里,池棠连连点头:“够了够了,正好我也累了,我们一块儿回去吧!”
“急什么!”朱弦兴致勃勃地摸了摸白鹿的角,“这白鹿怎么这么乖?一点都不怕人,要不直接牵了走?白鹿好像还是祥瑞吧?你要不要去献个祥瑞?”
“不可!”青衣猝然变色。
“怎么?”朱弦回头看她。
池棠也有些疑虑:“送上门的祥瑞,会不会有诈?”
朱弦若有所思地围着白鹿转了一圈,转到白鹿身后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腿受伤了,难怪不走——”正说着,不知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凑上前细看。
这时,隔着树丛,突然听见东面有人喝了一声:“那边!”
随即一阵疾驰,马蹄声、人声渐近。
这也太巧了!
池棠心中一惊,忙冲朱弦打了个手势,低声道:“快走!不稀罕这个!”
朱弦眸光闪了闪,却背起竹筐几个飞跳,躲到了一株数丈高的树上。
池棠抬头望了一眼,朱弦今天低调地穿了一身灰褐,躲那么高,不仔细还真找不到。
“我们走!”颜殊低声道。
然而才没跑出几步,便被一队西面横穿而出的人拦了下来。
“原来是池乡君和大姑娘,怎么跑这里来了?”为首的男子容貌俊秀,笑容可掬,就是鼻子有点歪。
池棠认得,这厮的鼻子是被她爹打歪的。
反正结过仇,也不必给好脸色了,便冷冷道:“要你管!让开!”
高澈宽容地笑了笑,不但没有让开,甚至同颜殊寒暄起来:“三娘近日可好?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颜殊的堂妹颜三姑娘正是高澈的未婚妻。
“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她了。”颜殊怎会看不出他故意拦着,一边冷脸答道,一边催马向他撞去。
高澈骑术确实了得,一个躲让,避开颜殊,又是挡在池棠面前。
池棠恼了,扬起马鞭,朝他坐骑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