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独白
我今年二十岁。
你要让我回忆起十年前,那恐怕得花费整整一天,我的意思是,我只愿意花费一天去回想那些,记起来怕也只是枝节碎末的故事。
我现在被这个歌舞繁华的世界同化了“一半”——人生观一半,世界观一半,价值观一半,这些一半一半几乎快摧毁我生命至今为止的一半。或许我这样描述你根本不明白,没有关系,很多事情我也不明白。我要花费整整安静的一天,不吃不喝,不听不看,即便是这样,很多细节的东西我也记不起来,我以前苦于难以忘记,现在惑于无法找回。
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叙述什么生命无常,因果轮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十年来我不断想要了解你,这是我走过的一段路,结局不明又明,现在或许是时候让你了解一下我,你可以把它作为午后遐想的一小段故事,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内心混乱的于黎彦
******
独行
黎彦一大早便醒了过来,同房间的几个女生已经离开,她撑起身子往下铺看了看,空荡荡。
她躺回床上,发自内心微笑,这种“出门不问出处,只需歌酒同行”的交友观,是许多行走在外的人所特有的观念,黎彦早已适应,更何况,昨晚已把歌酒话了,心无遗憾。
坐起身子,落地窗外仍是一片绿色,绿色底下仍是映得墨绿的河水,悠悠的秦淮河水长长的流着,就在她沉睡的这一个夜晚,不知流走了多少千里……
黎彦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下床洗漱。
******
不过是早晨六七点,一切都要醒不醒。黎彦走在青旅外的小道上,偶尔慢跑过三两花甲老人。她在路边的麦当劳店点了份打包的儿童套餐,豆浆汉堡,服务员微笑地送了她一个小型的长发芭比娃娃,她的心都慢了下来。
提着早点,继续向前走,穿过尚未营业的商业街铺,这里装扮得古色古香,她反倒像是穿越而来的新兴人类。远处街道停下一辆旅游班车,陆续下来带着红帽的旅行团,她怕吵,转头离开。
坐在秦淮河岸的石椅上,清凉的触感从臀部传到心间,她深吸一口气,打开袋子,喝了口豆浆,开始吃汉堡。石栏旁边有中年人在拉伸身体,河水流得平缓,这个城市怎么会这么两极化?慢节奏和快节奏交换自如,很适合她。
吃完早餐坐了一会,人慢慢多了起来,黎彦将芭比娃娃坐放在石椅上,微微一笑,起身去搭地铁,她今天最主要的行程就是要去那个知名书店。
手机震动。
“这次她去了什么地方?”
“江浙沪那一块吧,她好像说过。”
“瑶瑶一说江浙沪,我怎么感觉是要包邮?”
“你确定?我怎么有印象她说了苏杭?”
“包邮。。。。。。”
黎彦看了一眼“密阁”群,这才一大早,可里面四个女人已经闹疯了。
她现在无心回复和闲聊,一个人若喜欢上独处的时刻,是没有想要说话的欲望的。
******
站在书店门口,黎彦喜欢这个书店,一见钟情。
书店和人一样,只要稍加感受,就能知道喜欢不喜欢。
尽管已经快十点,但到底还是来得早,她要了一本书,点了一杯咖啡,坐到咖啡区准备看书。
可书看还没一半,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走到她的桌前。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今天16号,您是今天书店的第16个顾客,我们书店有这样的习惯,每天给这样的顾客赠送一张明信片,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
锦上添花了。
黎彦站起来,稍点了点头,笑得真心,“谢谢,这里已经很好了。”
她笑着离开,黎彦坐下来,又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看书。
……
沉浸在故事情节中,当合上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黎彦心绪万千,书中的女主人公要是再勇敢一些,这个故事或许就不是悲剧了,十年,谁有那么多的十年可以蹉跎?
有的时候我们不是不知道结果,只是不愿意那样选择。
她发了一会呆,写了一张没有收信人的明信片。
根本不知道那个人能是谁。
还没遇见。
咖啡已经见底,但环境太好,她不想离开,深呼吸地往后一仰,窝在沙发上。
环视了一下书屋,人很多,但很安静,每个人都像屏蔽在一个小格子里,从容自在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连咖啡台上的服务员,都安静的看着猫发呆。
她从鼻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坐回桌前,挪开明信片,趴在桌上,咖啡杯上“老城书屋”的logo灼然可见。
看见相似的事物,人总会在某一瞬间茫然,我是谁?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黎彦想起小学老师安排的一次作业,写一篇关于事物和声音的小作文,她完全不明白题目是什么意思,当然写不出来。
外地任职的父亲正好假期回家,他那时还很年轻,有一大堆的精力和耐心去教导自己的女儿。
那天下午正好下大雨,电闪雷鸣后,整个小城镇灰蒙蒙,远处的山也只能看见一片连环起伏的墨色。
父亲抱着她在窗前,教她如何观察生活。
乌云密布后的打雷声,被雷声震到的窗台的震动声,风吹响铁片的呼啦声,楼下小妹妹被吓到的哭啼声,豆大雨点打落在树叶上的滴答声,路上行人躲雨时的奔跑声和吆喝声……
后来,她的那篇作文,被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她自豪极了,也从那后,每每周末她都要跑到书店去摘抄好词佳句,并且无意识的开始细心观察生活,还有……
“嗞…嗞…”手机震动让她清醒回来,周边人都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格子世界里,她拿起手机,是安琪,催促她让她去看群。
那四个女人,她们是以为她失联了吗?
黎彦会心一笑,回复道:“你们姐姐我现在人在南京,享受秦淮文化。”然后起身将明信片夹在“写给未来”的邮寄区。
她知道她的明信片不会寄出去,但愿它能在这里留得长久,免于死在垃圾桶的悲剧。
******
走到书屋外厅才知道外面下起了雨,不过程度尚可接受,于是便随意打包一杯咖啡,查了一下手机地图,打算坐地铁直接回旅馆,可一出门便撞上一个刚想要进来的高大男人,打翻了她手中的咖啡,也洒在男人的公文包上。
两人立刻下意识的给对方道歉,黎彦看见公文包是个名贵的牌子,不过对方也没说什么,相视后歉意的一笑便离开了。
走在雨中,手机依旧震个不停,有女人的地方就是不能消停,黎彦懒得理会,她现在还是没有想要说话的欲望。
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她已经无心享受雨中漫步的时光,一路小跑进一家汤包店。
老板娘热情的迎上来,“这雨可真大,来来来,姑娘你坐这,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家的汤包水饺那可是一绝,马上收拾好了,你坐这。”说着便收拾好一个空位置招呼她。
黎彦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刚想要拒绝,但看到这外面的雨,想着中午也就只喝了一杯咖啡,便笑着坐了下来。
店内好不热闹,生意很好的样子,老板娘又要热情的上前招呼。
黎彦忙尴尬打住,“谢谢老板,我要一份汤包就好。”
“好好好,”转头对厨房喊了一声,“汤包一笼”,便又转身去忙了。
黎彦现在是已经没有独处的心情了,拿出手机,看了看这群打发时间的女人。
“有没有艳遇啊小彦子?”安琪调侃道。
“南京帅哥普遍率高不高?”喂喂喂,阿婷明明是有了男朋友的人!
“记得给老娘带特产!”黎彦笑出声,路灵果然是不会惦记着男人。
“彦子,我的要求不高,南京盐水鸭听说不错,你看着办!”这下连华瑶也要来参一脚了。
……
黎彦通通无视,想了一想,打道:“我今天去了一个老书屋,撞到了个男人,损失了一杯咖啡。”
这话一出,饥饿的女人就像被一堆鸡腿砸到,回复速度快得她都来不及看,正好老板娘端上一笼汤包,黎彦道了谢,拿出小碟子和筷子放好,看了眼手机。
“卖相如何?身高体重?有无婚配?”这是安琪的择偶标准?
“我的天下红雨啊,南京真是一个好地方,你竟然提到了男人!!”阿婷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你懂什么,她都不知道多饥渴,说,彦子,你是不是扑上去了?!”安琪依旧激动。
“求卖相求卖相!!求身高求身高!!”华瑶也被同化了吗?
“然后他又请你喝了一杯咖啡?然后你们互相留了电话?”福尔摩斯派的路灵也发问了。
……
黎彦内心翻了好几个白眼,啊!这群女人!
她一边夹起一个汤包,一边回复道:“很遗憾,我们就说了三句话,‘对不起’‘你没事吧?’‘没关系’。”
放下手机,咬破汤包/皮,吸了一口汁,唔,味道真好!怪不得这家的生意这么好。
群里女人一副痛失爱侣的模样又开始唧唧歪歪起来,黎彦也跟着叫嚷。
这群从小到大一起吃喝玩乐上房揭瓦的挚友,其实她心里明白,她们就像亲人一样,但是生命中很多沉重的东西,不到最严重的时候,无需常提,只能自己去感受和体会,如若提及,简而化之。
黎彦也已经习惯,报喜不报忧,相信她们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