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手术当天,夏黎还是姗姗来迟了。昨天的闹剧收场她怎么也睡不着觉,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起床后,脸颊上的肿微微消退,可一双兔子眼却又红又肿。她不能被家里人看见,何况母亲又是那么精明。出门前,她找到一家婚纱店请人帮她化了淡妆,遮盖满脸的憔悴。等她赶到医院,母亲等候在手术室外。见她来,迎上去:“怎么现在才来啊?你爸都进去好一会了。”
难得母亲没有想象中的咄咄逼人,夏黎觉得奇怪,没有多想,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母亲也没多问,一颗心都悬在了父亲身上。虽然只是小手术,夏黎和夏母的心情依然紧张放不下。看着手术室的灯突然一灭,夏黎和夏母紧张的凑过去。只见走出一个护士,摘掉口罩,一脸严肃。“手术时间过长,病人身体素质太差,突然休克了,急需供血。你们这有谁是ab型?”夏黎和夏母的心都提到嗓门口,听完护士的话,夏黎当下举手:“我是。”
“好,你快点跟我进来。”护士看她一眼,转身道。进了冷冰冰的手术室,夏黎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被蓝布挡住的病床,父亲被几位白衣天使围在中间,期间有浓稠的血腥味和药水味。那味道让夏黎胃里一阵翻涌,待想着,护士拉她到父亲旁边的一张移动床铺上。“夏小姐,你先躺下。我给你抽血直接输给病人,不会输太多血。所以你放轻松点。”夏黎摇了摇头:“我不怕。”说完慢慢躺在那张简易病床上,护士撩起她的衣袖,轻轻的用凉凉的液体擦拭她手腕。
接着是细锐的刺痛,只在刚开始的时候让她有一瞬的晕眩感,接下来平和了许多。她抬眼想看看父亲的脸色,只看见穿梭的白色身影,连周边的声音都变得很轻很轻。像羽毛一样,沾过她的脸颊。她大概太紧张父亲忘记自己有轻微晕血症,只是400cc的血流出自己的身体,便有些头晕脑胀。她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心口有点闷。但父亲还在那儿,她不敢说出来,也不敢还没确定父亲安全不安全就不争气的晕过去。
直到有人过来安抚她的手,表情柔在巨大的白炽灯中,模糊而唯美,像一个真正的白衣天使。“黄夫人,不用担心。你父亲没事了。”“那便好。”她眯起眼,笑了笑,跌入了无边的黑暗。最后她还是不争气的晕了过去,不知是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已是华灯初上。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便听到一个好听的女音。“你醒了啊?”
“这里是……”白色的天花板,浅米色的床铺,她躺在一间朴素的房间里。这里的摆设不像是医院的病房啊?那女生见她辗转醒来,凑过来:“这是徐医生休息的地方。你在手术室晕了过去,目前医院人满为患,没有多余的床位供出来。所以徐医生就将你带过来了。徐医生今天有好几个手术,到现在一直没下过手术台。”“我父亲的情况如何?”“别担心,你父亲的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傍晚时候就醒了。”听到父亲没事,夏黎这才大大的松口气儿,掀开被子,便要告辞。“既然父亲没事,我也放心了。替我谢谢徐医生,我先去看我父亲。”
“哎?你的症状是?”白衣小护士没有拦住她,看着她从门口溜走。徐医生的休息室与病房离得不远,夏黎很快就找到回去的路。到达病房时,母亲正给父亲擦身子。夏黎走过去,父亲又闭上了眼睛。“妈,爸醒了?”“小黎,你怎么来了?徐医生不是说你献血晕过去了?脸色这么白,你这个孩子差点吓死妈啊。”“妈,我没事了。”夏黎不想让母亲操心,将目光转向病床上安安分分的父亲,疑惑道。“父亲不是醒了?怎么又睡过去了?”
“你父亲喊困,醒来没一会又睡过去了,就这样断断续续醒了睡,睡了又醒。”母亲满脸担忧,强撑着疲惫,继续给父亲擦脸。夏黎打起精神,终是不忍,接过母亲手里的热毛巾。“好了妈,你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吧。”“你爸这样我怎么放心?”夏母忧心忡忡,随后想起什么,又对夏黎道:“小黎,你在这帮我照顾一下你爸,我回去给你爸找几件长袖衣。这天气要变凉了,你爸还抓不到衣服穿。”夏黎劝不住夏母,眼睁睁地看着她拾掇一会,离开病房。夏黎看着床上的老人,似乎一夜间就憔悴了许多。
她换了盆热水,心疼地替老人擦手擦脸。做完这些,夏黎倚在老人身边的椅子上,照看着点滴水。点滴水掉到一半,老人突然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夏黎觉得情况不对,叫来巡夜的护士。给父亲量了体温,才知道父亲夜半开始发烧。护士急匆匆的跑出去,叫来夜班医生,给父亲的点滴换成消炎水。夏黎的心一直紧紧绷着,不敢松懈分毫。待父亲掉完两瓶消炎水,护士再次给他量了体温,烧终是退下了。而夏黎的心脏,起起伏伏被折腾了一夜。她一直不肯入睡,强撑着倦意,守到天边泛白。医院外面嘈杂的脚步声渐渐多起来,夏黎打开窗户,沁入鼻息的是清晨第一抹阳光,带着即将遣散的薄雾。很清新,像一缕生命。
又像是握不住的光,不一会便循着人们的脚步溜走了。楼下出入楼层的人越来越多,夏黎看了一会,合上窗户。等母亲从家里赶到医院,已经是七点多。母亲带了早餐,和父亲换洗的长袖衣。夏黎嗅着那油腻腻的早餐,心口翻涌的恶心。或是抽血的缘故,她有些坚持不住,退出病房:“妈,我先回去休息一会。中午的时候来看爸。这里先交给你了。”“唉?不吃了早饭再走吗?”“不了,妈。我先走了。”“好,你回去慢点,下午不用急着来医院。自己先休息好!知道不,小黎。”“知道了。妈!”夏黎关上病房的门,终于忍无可忍,捂着嘴巴,奔到最近的厕所吐得天翻地覆。其实她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纯碎就是恶心。
等症状好点,夏黎略显狼狈的洗了把脸,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眼眶红红,脸色发白,头发凌乱。这个人是自己吗?她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也许是心累了,身子也累了。她这样安慰自己,慢慢走出洗手间。只是没走几步,整个人轰然倒地,失去知觉。
尽管昏厥过去,她依然睡得不好。她被梦靥缠身,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等待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的救赎。她等了许久许久,时间漫长如几个世纪。她终于等来了她的曙光,当她竭尽全力要握住那一簇光时,却被人推倒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光,牵着别人的手,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倏然觉得冷彻心扉,忍不住用双臂紧紧的缠着自己,牙齿上下打颤儿。
“好冷……”床边的人听到她的呢喃,轻声呼喊:“夏黎?”
“好冷……”她没有醒,只是下意识感觉寒冷,虽然此刻是燥热不堪的夏季,但她的世界已经下起了寒霜与雪。冰冻着她的身和心,冰冻着她对爱情的渴望和失望。床边的人反应过来,好似明白了什么。无奈的叹息,再看去时,凉凉地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不知打湿了谁的心?第一次见她,是在酒局上。以黄夫人的身份,虽然惊艳,但终究是过于平凡。不怎么说爱说笑,喜欢用一双清澈无波的眼睛到处看。喝醉了脸颊飘上红云,有几分q版人物的可爱。
可惜这样的女子在他们的世界终究是输不起的一方,他的关注全放在那个喜怒于色,善于交际和掌控男人心思的秦小姐身上,她漂亮有气质,张弛有度。可惜酒局结束他没捞到送得美人归的绅士角色,虽不甘心,他还是放开胸怀走了。却没想到在酒店门口,他又遇见满面怒气的她,她发怒的样子像发怒的小母狮,完全没有吓人的感觉反而很谐趣。
他想逗逗她,主动请缨送她回家。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如果不是她走得太快,太随心所欲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一幕。他搂着她,将她眼底的惊慌看的一清二楚。司机咒骂声在侧,他眼里只有她。她娟秀的容颜,她流转的眼眸。那是一种别样的美,远离喧嚣与世俗,不同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那是静静绽放的美,像荷花一般,清幽寡淡,需要用一辈子慢慢品味的安静和诗意。他没见过哪个女子能像她这样,就在那一瞬,他的心仿佛被什么蜇了一下。
他以为是一时之感,放开她。看见黄思博扶着秦小姐出来,他在黄思博的眼里看到一丝冷锐的光。不过看这架势,两个人刚刚定是闹过不合。他突然不想让她夹在中间为难,询问黄思博是否能送她回去。黄思博同意,她也爽快的答应。虽然这里头不乏怄气成分。在车上,她的眼泪刷刷落下去,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连伤心难过都可以这般安静。把她送到家,她显然不想让他靠近自己。结果走的太快摔在地上,他这辈子没见过比她还笨的女人。又不能丢下她不管,跑过去紧张她,被她嫌弃。
怎么说这些年都是女人主动缠上他?她的反应让他备受打击。他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抱进屋,想替她看了伤口后在离去。她却连家门都不让他进。是把他当狼在防吗?最后他还是用三寸不烂之舌,进了屋。看她自己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去楼上洗澡。他在楼下乱逛,却没看到她和黄思博的任何照片。他们的家被她照料的很干净清爽,完全和自己的家不能比。他虽然和徐颜联婚,但夫妻的感情一直不合。徐颜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在外面有女人,家里的那位明知道却可以大度的装作不知。原因呢?她不爱他。
而他也不爱她,他活的越久,越来越迷茫,爱到底是什么?爱是否廉价到可以出售?何时起,他再也不信爱情。他们结婚,是为了光耀门楣,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至少家族脸面不会太跌。他想着这些,楼上传来摔落声。不用想也知道一定那个笨女人又出事了!他跑上楼,看到她呆滞的表情,二话不说将她抱出来,放在床上。询问她摔没摔着?却被她狠狠地扇了耳光。
他没来由的愤怒,用她最不想听到的人和物犀利的攻击她,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可把她欺负哭,他却一点成就感也没。他在她软弱的哭声中,轻轻抚上她的唇,那被她咬的有些微肿的嘴唇,好似在倾诉衷肠。她的丈夫和秦小姐关系非同一般,她多么没有安全感?然而她却没有大哭大闹,只是一个人默默忍下了所有猜忌不甘,她是他见过最傻最笨最好笑的女人。想到这儿,他爱抚地触摸她的脸颊,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思被她牵着走了?看到她的近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他的心里竟会有一种难言的苦闷?她运气不好,没有遇到一个懂得欣赏她珍惜她的男人。
他怜惜她,却被她突然紧紧抓住了手指:“思博,别走。我哪里不如她?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狠心弃我两次?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人,我承受不住蚀骨的痛。”“别怕。我不走。”他包裹着她颤抖的指间,耐心回答。“黄思博,你是混蛋!你骗我!你说过我和她同时落水你先救的人是我!你是想救了我然后和她同归吗?你是骗子!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的爱你?我活该被你伤的体无完肤吗?黄思博……我恨你,可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傻瓜!因为他没爱上你,所以恨自己没用吗?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良?明明是他对不起在先,为何埋怨自己?他不值得你哭。”她是个绝对的傻女人,信仰般的爱情被粉碎的彻彻底底,心里一定疼的难以忍耐吧?连他这个纨跨子弟都看不下去了,难得柔情地替她擦拭眼角的泪。谁知她越发哭的凶猛了,似乎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
“别走……思博,我冷。”“好,我不走,我抱着你,你别哭。”他想推开她,但怕惊醒梦中脆弱的她。